本片沒有泛泛刻畫聾人在日常生活中的不便和外界對他們的誤解歧視,而是聚焦手語這種語言,從語言和自我之間關系的角度表現手語對聾人的重要性,助聽技術永遠不能取代手語。如子信所言,“手語是我的母語。”,而母語永遠是表述自我最有效、最自然、最深刻的途徑。拒絕手語的正當性,就是拒絕聾人的存在本身。不能自由地使用母語,意味着人與最真實的自我之間是分離和割裂的,如同素恩最開始的狀态。電影中深海與潛水這兩個意象同主題表達融合得很好,除去聾人的日常體驗類似潛水之外,“海水”與“羊水”之間具有隐秘聯結,“潛入深海”有着“回歸自我”這一隐喻意義,因此素恩學習手語、深入大海(從怕水到學會遊泳再到學潛水)、找尋自我這三樣經曆在影片中是同步發生的。

然而,保持自我與尋求社會晉升在影片中卻構成了矛盾。因為,那個最符合自我的“語言”,并不一定能幫你融入到社會當中,素恩在職場中的困境,實則是邊緣和弱勢群體共同的困境,無論身體不便人士、少數族裔甚或是女性,他們都沒有辦法熟練地運用社會主流的一套“語言”,因此他們總是被排斥在文化環境之外。在這裡,手語象征着自我,人工耳蝸象征社會的要求,子信一直堅定地捍衛自身的主體性,然而卻在世俗層面處處碰壁;素恩想要繼續留在大保險公司裡成為精算師,就必須得忍受壓抑自我的環境,并且戴上對她而言并不舒适的人工耳蝸。同時,除了外部的困難之外,探尋自我這件事就内在而言也是困難重重。影片末尾,素恩因急于潛水而差點溺水身亡的經曆,我認為可以看作是象征探尋自我這一行為的内在困境。

在看這部電影之前,我從沒想過科技助聽和手語之間是如此對立的關系,也沒想到科技助聽技術在擠壓手語的生存空間。但說實話,我看完這部電影之後仍然天真地認為助聽技術和手語之間不是不可調和的,理想的狀态應該是每個聾人都可以像Alan那樣,既能使用人工耳蝸,又能講手語。這也是我感覺這部電影比較遺憾的一個地方,對Alan這個角色的生存體驗和内心世界幾乎沒怎麼表現,簡單粗暴地把他刻畫成一個愛情上的敗犬了。這樣類似的毛病比如母女矛盾解決得很潦草、比如收尾拖沓、比如探尋自我這一主線表達得并不完整等等還有不少,但是所有關于聾人生活的部份表現得都很好,教學手語那段也很浪漫,所以瑕不掩瑜吧!

最後想說,聾人和聽人這兩種表述方法真的好棒,聾人就是聾人,聽是一種特質,聾也是一種特質,沒有什麼值得羞恥和避諱,你存活于世上,你就是世間的正與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