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全片觀罷,心中萦繞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再同和往常觀看環境紀錄片那樣對地球的未來的那種憂心忡忡,而是對于這部影片通過雄辯的解說詞,新穎的鳥瞰畫面和逐漸加速的節奏共同創造的一種強烈的情感氛圍感到疑惑。這并不是我觀看的第一部環境紀錄片,但是,這是我在第一次聽說西方國家利用環保的道德約束限制碳排放從而限制發展中國家,限制中國發展之後第一次觀看環保題材的紀錄片。同時,也是我在明白紀錄片往往像雄辯家一樣規勸觀衆信服自己的觀點時候第一次看環保紀錄片。這些背景知識都在我即将被影片強烈的節奏和密集的數據佐證的說理裹挾之時,又将我的思路抽離出來,從比畫面更高的角度審視這部影片。

《家園》,是雄奇且善辯的。

所謂雄奇,是《家園》每一個鏡頭都來自航拍,盡管也不乏低位航拍的較小景别的鏡頭,但是大體上都是從一個造物主視角打量這顆我們自以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星球。于是,所有習以為常的場景都變得無比新穎。我看到洛杉矶城市的夜景,無數閃爍的燈火像是夜空的星星,川流不息的車輛好像城市的血液流淌不止。東京十字路口綠燈亮起時候,人群活像是蝼蟻,向四面八方爬去。

在人的眼中,人類永遠是全景,在人的鏡頭下,人發生的故事曾經是所有藝術家,所有社會中生活的人們關心的全部。直到無人機航拍技術的出現,我們以全新的視角打量自己,打量人類文明以及其運作的方式,形成一種反思的鏡頭,一種充滿哲學意味的視覺表現。而這種無比宏大的,從人類文明視角,乃至地球母親視角出發的視角,和環保主義者們的思考方式極為類似,用鳥瞰鏡頭配合說理性極強的解說詞,完美創造出了導演想向人們傳遞的價值:所有人都需要看到自己從未目睹的地球的模樣,所有人也都應該從更高的層次思考人與自然關系的問題,從而才能免于人類文明因為資源短缺,過度污染等滅亡的悲慘命運。

相比于《航拍中國》這樣并非單純航拍鏡頭組成的紀錄片,《家園》更加純粹。前者,不僅有地面小景别的場景,甚至還有CG動畫鏡頭解釋說明鏡頭所處的地點。而鳥瞰鏡頭和地面鏡頭結合,也更好地起到記錄說明的效果。《航拍中國》紀錄片的目的不在于徹頭徹尾地展現宏大的視角,用獵奇的畫面吸引觀衆,而是通過詳細的說明記錄中國的自然人文雙重地理。《家園》則截然不同,它旨在通過更高的造物者視角[ [1]羅薇.航拍在當代人文類紀錄片中的運用——以法國紀錄片《家園》為例[J].當代電影,2016(01):162-165.]讓每個人從平凡的視角抽離出來,用環保主義者主張的世界觀打量世界。因此,全片每一個鏡頭都來自無人機航拍。盡管如此,貝特朗也能通過改變航拍機位高度,鏡頭焦段來獲得不同的景别,縱深效果和畫面質感,從而大大增加紀錄片可看性。

《家園》鳥瞰鏡頭的特殊之處,還在于其藝術價值之高。在本篇第一部分裡,打量拍攝冰川、火山和岩石的鏡頭,導演并不追求展現的被攝對象主體完整,而是追求構圖和色彩的美感,畫面由質感豐富的複雜規律的幾何圖形構成,創造出一種特殊的航拍美學風格。令人印象深刻的幾何構圖還有展現沙特阿拉伯非可再生的農業灌溉時候,從極高的機位拍攝出硬币一般的農田,銀光閃爍的部分就是被抛棄的土地。

所謂善辯,說的是《家園》解說詞利用缜密的邏輯,豐富的真實數據和強力的情感渲染,完成環保思想的說理、勸說和解釋功能。[ [1]周瑩.評價理論視角下紀錄片《家園》解說詞的自然觀分析[D].廣東财經大學:2020.DOI:10.27734/d.cnki.ggdsx.2020.000687.]

“現在悲傷已經為時過晚”,《家園》結尾處,解說詞利用重複,一次次給出地球已經陷入危機的實際例子,配合相同重複的解說詞,營造出急不可耐的規勸,煽動性十足,讓觀衆很難不共情。《家園》擅長利用權威性的語氣和口吻輔佐大量具體數字,向觀衆傳導一種“環保已經急不可耐”的價值。片中告訴人們,每生産出等量的肉類,消耗的能源會是糧食作物的數倍,于是智者的聲音響起:我們應該不吃肉。殊不知,人類誕生之時就注定了是雜食動物。肉類在食物鍊中居于更後的部分,生産他們當然需要更多的能量,這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到了解說詞的口中,吃肉成了不環保節能的事。這樣舍本逐末,吹毛求疵的論斷在煽動性極強的紀錄片時空中被提出時,我竟然沒有感到任何異樣,并不自覺認為确實如此,我想這就是紀錄片雄辯之處所在。

在閱讀豆瓣網友的大量影評和大量b站網友彈幕之後,我發現主流的國内網友對于紀錄片給出的數據和觀點深信不疑,沒有人注意到本片的制作時間是2009年,也就是片中所有的數據都來自于十多年前,也就是乞力馬紮羅的雪在09年已經消失百分之八十了,片中的數據并不具有現世性。雖然,片中的數據曾經是真實可信的,但我不禁感到後怕,因為假如是一個居心叵測的西方政客,利用同樣聽起來理性睿智的智者女性嗓音,念出虛假的數據,僞善的觀點,煽動無知的群衆去相信他們奉為圭臬的價值,那麼紀錄片的作用将會變得多麼可怕。紀錄片這一形式本身就代表了所有視頻形式中最貼近社會真實的一種,因此所有觀衆對于紀錄片的心理戒備不強。當紀錄片制作者利用技巧對觀衆加以規勸教導之時,他們的理智會比以往觀看任何影片更容易缺席。因此,作為紀錄片創作者,不應該利用觀衆的信任,去誤導,去欺騙,更應該維護紀錄片的倫理,傳遞盡可能公正真是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