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名思義,永安鎮故事集采用了工整的三段式規格,并分别在片名上緻敬了三部先前的華語文藝片。魏書鈞試圖接過華語文藝片大旗的野心昭然若揭。

然而,這三段故事更讓人相信影片開頭那句魏通過片中的導演高喊出的那句“為了華語電影”是一次給華語電影的哭墳。

這樣的說法并不是空穴來風,對比起那些讓魏書鈞無比向往的華語文藝片,《永安鎮》或許象征了華語文藝片的某種意義上的死亡。

當然,對任何電影進行粗暴的分類當然是不太禮貌的,更不用說“文藝片”這種虛無缥缈的說法,但根據華語電影的發展軌迹,這種分類邏輯也并非沒有根據。

既然在本片的海報上赫然出現了“好笑得不像文藝片”(實際上并不好笑)的宣傳标語,那我們也可以毫不客氣地把永安鎮放在“文藝片”的序列裡,不過它或許會是序列裡的最後一部作品。

先來看看那些曾經最引人矚目的“華語文藝片”作者(第五代開了頭之後):賈樟柯,婁烨,王超,章明,路學長,徐靜蕾,王小帥,王全安,張元,李楊,朱文,刁亦男,還有幾乎被遺忘的劉冰鑒等等,如果加上港台地區則更是數不勝數。他們的共同性質在于編導一體,較小規格的制作,以及遠離類型化叙事,甚至有的與審查做鬥争。通過盜版DVD和錄像帶傳播,受到年輕群體的追捧,養成了中國最早的一批影迷。

當然,這其中出現了載入史冊的傑作,也有矯揉造作的無恥之作,《永安鎮故事集》則絕對屬于無恥的那一類。

受惠于電影節的遍地開花和大衆的逐步接受,這一代的“文藝片”作者的資金來源讓他們可以更自由地創作,魏書鈞也不例外,《永安鎮》的制作規格明顯高于前作,卻不過是在一桶泔水上又狠狠鋪上了一層油倒在豬食槽裡。

一個想當演員的小鎮姑娘,一個回鄉拍片的女明星,兩個産生分歧的男性導演和編劇,叙事的重心似乎向女性一方傾斜(實際上并不是),這是魏書鈞企圖為前作《野馬分鬃》開脫的手段,他也的确做到了和片中的“導演”——他個人的投影一樣令人作嘔。

在電影裡出現對電影自身的指涉并不稀奇,但魏書鈞熱衷于把普羅大衆喜愛看到的,他們臆想出來的“影視圈”作為某種奇觀展示,義憤填膺地跳出來與這種怪像劃清界限并不停制造諷刺笑料,根本上是對電影的蔑視和剝削。

與此同時,對人性的刻薄也體現在幾乎所有喜劇橋段中,這也正是《永安鎮》如此令人厭惡的原因,恰好也是《宇宙探索編輯部》的症結所在。舉個例子,遇到創作瓶頸的編劇康春雷正向與他發生分歧的導演訴苦,可每一句誠心的話語隻能換來導演刻意幽默的吐槽。不妨從喜劇的角度分析一下,簡單來說,喜劇性産生于惡行得到懲治,善行得以發揚,而其中的道德感被弱化。比如《叢林法則》中在酒館裡的打鬥戲,男女主角合力擊敗食人族的場面讓人捧腹。而在這裡,編劇的角色完全是善的體現,他在困境下呈現的真誠卻被玩弄以提供笑料,讓人心寒。

再回到本片的叙事策略,依然失敗。盡管三段式的結構已經讓人審美疲勞,魏書鈞還是不遺餘力地試圖編織這種讨巧的結構,但實際看來這樣的編織是無用功,它更像是在為自己失衡的叙事節奏打掩護。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的兩位女主角的形象都極其扁平并在第三部分銷聲匿迹,而真正的主角則是負責主導的兩位男性,貫穿全片,剛開始不停地抖機靈玩梗,最後立馬又緊縮,開始真情流露,相互擁抱,看起來楚楚可憐,把“主題升華”倆字拍在觀衆臉上。

如果有哪天,我們的導演不再需要用一句“馬拉多納死了”或者演講時無聲的淚水來讨取同情以逃避創作意圖的出軌,停止對善者的嘲笑,讓自己的電影飽含愛意,“華語文藝片”的說法才可以再次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