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非常地明确地直指一種婚姻關系中的核心,或者說這同樣是個人生活的核心,也就是什麼是真實、什麼是真實的生活?
從一個非常概括的角度來談論這個問題,個人生活的真實和婚姻生活的真實似乎是同一件事的兩個方面,甚至可以簡化為兩個人對生活真實性看法的簡單加和,但是這似乎隻是從一個共同性的角度來看,即像電影中無數其他的夫妻一樣,漠視真實/虛假這一問題,自欺欺人地生活,而且是真正意義上自欺欺人地生活着,并沒有懷疑真實性本身。
而一旦婚姻中的雙方産生了對個人生活的真實性的懷疑,無論是兩個人的某一方還是兩個人的全部,這段婚姻的真實性也就和簡單的個人生活有了本質差異。婚姻矛盾的地方是兩個人難以保證從過去到現在和未來一直按照理想的情況變化發展,而一旦兩個人變化的情況出現差異,這是某種現實的裂變,但這種現實的裂變尚可以通過自欺欺人的安慰、信賴世俗的偷懶巧妙地逃避,用一種必然性和普遍性作為幌子來掩蓋真實的問題,慢慢接受一個裂變的關系。 這種欺騙讓人得以堅持和維持,不必懷疑此刻的生活,隻需按照一個慣例生存,按照一種規則表演,按照“人”的定義、按照“愛情”、“婚姻”的定義重複生存、持續發展,逐漸用外部的殼子罩住内裡的虛無。
而産生了對真實性的懷疑之後,這種對裂變的察覺将無比清晰,原本在某種世俗意義上的普遍性掩蓋後的關系顯得漏洞百出,那種無法經得起細看的情感狀态使人再難以完成傳統手段上的自我欺騙,就像被劇透了的魔術戲法一樣,在了解之前無論如何觀察都無從察覺的細節都無所遁形,那些虛假和僞飾顯得格外可笑,可是這隻會帶來痛苦,隻能做一個不善于自我欺騙的人,就像做手術無法被麻醉的患者,注視着不可挽回的裂痕。
可最令人難過的是,這種覺察并非一個人的慢性死亡,而涉及另一個鮮活的個體,這是一段緊密關系下的覺察,就像兩個用繩子拴在懸崖上的人,一個人高喊着繩子要斷了,一個人卻一無所知。這種對真實性的懷疑并不同步,甚至可能完全是相悖的,即使産生了對真實性的懷疑,兩個人對真實性本身的認知也不會一緻,那種追求真實的狀态也并不相同,這種差異會帶來無盡的相互拉扯和撕咬,緊密的關系讓情緒和力量更容易釋放、爆發,也同樣讓紐帶更堅實,那些被釋放的情緒和壓力并不能當作消失,但是在紐帶依舊牢固的時刻不停地把關系複原後卻令一切顯得更荒誕:明明懷疑着真實性,卻不得不面對、接受一種虛假的生活,僅僅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力、沒有勇氣去承認、接納一個完全真實的世界,這讓自我和婚姻以及世界全都變得可憎。
“革命之路”也就在這個意義上逐漸顯現,當傳統的力量無法壓制生活的秩序,懷疑的目光滲透進每一處情緒的跳動時,掙紮的欲望和挽救的渴望油然而生,像“巴黎”的生活一樣存在着的希望與其說是真正的解藥,倒不如說是意識到完全的虛假和裂變之後的絕望下的自我安眠,用一個暫時無法被否定的道路勸慰自己在路上,就像正走在變革路上的拯救者,像步步朝向聖殿的朝聖者一樣,在懸置了一個虛無的生活之後,抛出一個暫時無法完全虛無化的路來走,這或許就是“革命之路”的含義。
我們都隻能度過一個自欺欺人的生命,或許能做到欺騙自己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種人生的智慧,或許能做到毫不懷疑地生活下去才是一種英雄主義,而我隻是享受在掙紮和跋涉中自我欺騙的一個沉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