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是一部让我感到很疯狂的电影,电影的主题比较明确地对应上了偶然与想象这两个部分,但其实会觉得这两部分可以合成为一个主旨。
影片虽然由三个片段组成,但其实有一条一以贯之的脉络,三个故事里的角色都有一种正常之外的反常,都有一种被排斥的疏离。这种无法融入的感觉构筑了这个影片的底色,每个角色都是一种“偶然”,这个“偶然”对应着的“必然”是一种被建构出来的“正常”和“主流”。
影片里的三个故事都有一个奇妙的巧合,都有一段安慰的情节,安慰的对象都是那个似乎有点奇怪、有点反常、有点被疏离的人,他们有着一种离群索居的孤独感,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孤独感才使得他们不被社会整合为一种集体,一种“必然”。高度社会化的个体其实是越来越接近一种同质的,这种同质在集体的意义上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必然”,即在这种社会下形成的个体,或者说在任何一个社会下形成的“个体”都难免被塑造的一种“必然”,但是影片却恰恰着力在似乎是幻想出来的“偶然”之上,它看到了作为“偶然”的痛苦,作为“偶然”的抉择,作为“偶然”的力量。
这种“偶然”的力量以一种叛逆的形式表达出来,这种叛逆的感觉不止体现在人物和对白之中,更体现在电影的整体之上,洋溢在每一处镜头语言和情节设计之中,每一个跳跃式的、破坏日常的行为都在重新强化这种叛逆感,并且没有离开那种日常生活的“必然”,使得这种“偶然”有一种直面现实的勇气和力量,也正是这种“偶然”带来了这部电影每段剧情之后可以想象的空间,正是因为先前剧情所积累的叛逆的“偶然”足够得多,所以每个观看的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再以某种合理性和正常性的必然来理解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这种偶然所带来的想象空间使这部充满留白的魅力和余韵,所以这种想象其实也是一种“偶然”。
“偶然”却又不能不说不来自想象,文学、电影、雕塑、绘画、音乐等等艺术都存在某种联想成分,这种想象或许可说来自于现实,但是它脱离了过去的现实而作为一种新的相对独立的现实存在时,就使得现实和想象之间存在着可以发生“偶然”的空间,这个空间使得人们能明白,眼前的现实只是一时一瞬的可能,而非被抛掷的不可离去的必然。
电影很巧妙地把“偶然”和“想象”融为一体,这种巧思散落在各处对白和情节之中,带给我一种很疯狂地理解生活和人生的一种方式,但是很多对话里微妙的意蕴总感觉得到字幕的翻译似乎无法穷尽,这也是难免会带来的贬损了,这也带给我另一段新的思考。
似乎对话的意蕴的丰富,来自于很多很多的因素,过去我所在意的,更多是作为一种文化背景下的语言、作为一个故事里的台词、作为一段对话里的句子、作为一个人物的话。但是,这种高度功能化的理解文本和对话的方式也就难免使得这些对话要么是孤悬于现实的虚构场景、要么是过于生活化、碎片化的无主题和意涵的琐碎,而侯麦、伍迪艾伦、滨口龙介这些导演很明白地把握到了对话是一个人说出来的,这个关键点,既然是一个人说出来的,那么首先要表明的是这个人的主体性,这个人的思考、这个人的表达、这个人的习惯、这个人的目的等等等等有关这个人的一切属性,因此,在他们的电影里的对白,首先能感受到的是每个人都有一以贯之的思考方式和人生阅历,以及这背后的一套价值观和世界观,无论这个对话涉及的是哪个领域,或日常、或正式,一旦能从对话里感受到这个人物的价值观念和思考过程,那么这就是一种鲜活立体的对话。
但是人还有更复杂的东西,人有言不由衷、人有自己也未能想清楚的事情、人有模糊性和含糊性、人也有感知和情绪,当这些东西加入进对白之后,那种基于故事、基于主题、基于标签的对白构造方式就变成非常空洞的文本化,这也恰恰是很多需要对白来表达内容的电视剧的关键问题。
很喜欢这种叛逆感的电影,这种执念让我感受到一种存在本身的可能,而这可能就是主体生存和追逐的意义的实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