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夜半歌聲》和《鸾鳳和鳴》,也就理解了為何《歌劇魅影》開頭要以一組極強的半音階開場,以營造面容醜陋帶來的恐懼感。音樂教育成為了李韻清得以延續藝術生命的“面具”,而朱玉華得償所願繼承了她體面的教師生涯,從“惡劣的環境中被提拔出來”。
來電點的第一首歌是《紅歌女忙》:“年輕的小姑娘,漂亮又鋒芒,點唱的人們像瘋狂。這兒要采槟榔,那兒要送情郎,報告的話兒還沒有完了,後台的電話又鈴鈴地響。年輕的小姑娘,漂亮又鋒芒,流行的歌曲連連地唱。周璇的瘋狂,李香蘭的賣糖,要是你愛多聽幾聲郎呀,再來一個你也要回頭想。歌女忙,歌女忙,采不完的槟榔,賣不完的糖。歌女忙,歌女忙,賣不盡的相思,送不盡的郎。唱的也瘋狂,聽的也瘋狂,郎是風兒姐是浪。歌女忙,歌女忙,鬧不休的五更,唱不休的晨光。”這正是朱玉華在電台的生活圖景。
電話中,朱玉華稱當時的粉絲群體為“聽迷”。歌女和歌唱家之間的鴻溝,不僅是女人要面對的社會環境,也是職業音樂人在中國不被待見的事實。“我每天要唱那麼多歌,累不累,我又不是留聲機了”,不過由于唱片的大量失存,周璇的嗓音大多也隻能在有聲電影中才能聽到了。
李韻清的回憶中,唱起了星月湖光之下,昔日情人為她即興譜寫的月光戀曲:“圓圓的月亮空中照,水上人家靜悄悄,都睡在月懷抱。雙機的有多少,孤眠的又有多少,單戀的還有多少。幾家完好,幾家完了,幾家悲啼幾家笑。這筆帳誰也算不清,我想月亮總明了,月亮搖頭也說不知道。”月亮搖頭的表情酷似喬治·梅裡愛《月球旅行記》。
李韻清在住處練琴,因明琪歸來和玉華的相遇而百味雜陳。内心的悲恸化為琴鍵上哀婉旋律和震悚的八度震音,也就是那首《不變的心》。後來她獨自一人時也總反複彈奏。不過,王樂英看出她不想在玉華面前繼續提起此事,換成了琴譜上的另一首練聲曲:“我們的音是個魔法,呼吸要勻,情感要真。咽喉要自由,姿态要潇灑。訓練要十年八年,絕不是一冬一夏,藝術沒有速成法。懂得幾個音符,你休要自誇,偷得一點皮毛,你等于自殺。要采取人家的精華,來成就我們的偉大,這才是一個聲樂家,這才是一個現代的聲樂家。”普契尼《為藝術為愛情》的真谛仿佛在兩位女聲樂家的對唱,以及不得相見的有情人隔空砸琴鍵的動作中得到诠釋。
韻清在房間裡教玉華唱《不變的心》,直接剪輯到教室裡坐在鋼琴邊彈唱的玉華,熟悉的曲調被明琪拾起,成為串聯起二人情愫的音橋。電台廣播、音樂教育院校、專業音樂會三者之間構成了職業競争關系,經濟上與身份上的體面不可兼得。音樂學校校長對朱玉華的支持,也頗有當時國立音專辦學的态度。
黃霑:《不變的心》是李隽青為電影《鸾鳳和鳴》(1944)所寫,抗日戰争期間,由于上海存在外國租界,即便當時全國戰火漫天,仍免得炮火轟炸,但四周卻被日軍包圍變成了一座孤島,市民躲在其中忍辱偷生,歌詞表面看,是一首普通不過的情歌,但在背後,其實表達了對在重慶抗敵的國民政府,一種不敢公開表明的期盼。
這種支持也在影片最後,明琪指揮、玉華演唱時全場觀衆的大合唱中直觀體現出來。愛情戰勝了惡疾,光明的社會終将邪惡的陰霾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