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幼童舉起屠刀的人十惡不赦。” 然而，這樣的罪行如果打着“愛國”的口号，在某些人眼裡似乎就合理化了。揮舞U型鎖的幽靈一直藏身于曆史的塵埃中，如果人類不能吸取教訓，它就永遠如影随形。曾經在日本就發生過一起打着愛國旗号的集體屠殺事件，僅僅因為說話口音不一樣，疑似朝鮮人，十幾個外地人遭到本地村民的屠殺，受害者包括3名幼兒和1名孕婦。全日本有6000多人死于這樣的殺戮，這一切都被日本政府當成醜聞隐瞞了上百年，直到導演森達也将它搬上銀幕。今天就來聊聊這部發人深省的電影。

福田村事件

導演: 森達也編劇: 佐伯俊道 / 荒井晴彥 / 井上淳一主演: 井浦新 / 田中麗奈 / 永山瑛太 / 東出昌大 / 柄本明類型: 劇情上映日期: 2023-09-01(日本)片長: 137分鐘

這部“自爆家醜”的影片，按理說應該遭到日本人的抵制和差評，沒想到去年一上映就好評如潮，還被日本觀衆評為"2023年度十佳日本電影"之一，并獲得當年日本學院獎的最佳導演獎。更耐人尋味的是，這部表現日本人迫害朝鮮人的電影，還在釜山國際電影節上獲得了最佳影片。影片的演員陣容非常亮眼：井浦新、田中麗奈、瑛太、東出昌大……導演透露，他們的片酬都非常低，為了參演這部有意義的電影，他們都自願降低片酬。

導演森達也原是一位紀錄片導演，《福田村事件》是他第一部真人劇情片。在此之前，他更為人所知的是一部講述日本邪教的紀錄片《我在奧姆真理教的日子》。 森達也熱衷挖掘人在集體中如何失常乃至瘋狂的故事，他喜歡挑戰權威，質疑群體認知。《福田村事件》讓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贊譽，之前積累的紀實本領，功不可沒。

電影開篇就用堪比紀錄片的寫實手法，展現福田村的甯靜生活。 像大多數農村一樣，村民們的日常就是下地幹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平淡生活裡的波瀾，無非是船夫又勾引了誰老婆，哪家的公媳關系暧昧……

然而，鄉野八卦之外的世界卻血雨腥風。當時正處在日軍侵華時期，從中國回來的軍人誇誇其談日軍侵華的血腥暴行。全國都在大肆宣揚軍國主義，用“忠君愛國”為年輕人洗腦，鼓勵他們上戰場。

在軍人和青年熱血沸騰的空洞口号中，村裡聲名狼藉的船夫反倒最清醒：政府發動的侵略戰争，讓窮人家的孩子去擋子彈、當炮灰。美其名曰：為國捐軀。“那樣的戰争究竟有什麼意義？”

從朝鮮歸來的教師澤田智一和村長田向，也是村裡為數不多的和平主義者。澤田在朝鮮教書時目睹了戰争的殘酷，更加反感軍國主義思想。但他們的反對聲音，淹沒在極端民族主義的浪潮中。

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打破了福田村的平靜。1923年9月1日，日本關東地區發生的8.2級強烈地震，造成10萬人傷亡。東京、神奈川、千葉、靜岡、山梨等地都被波及，地震還導緻了霍亂流行。

社會秩序陷入混亂，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人說，富士山快噴發了，馬上要海嘯了……還有人說，朝鮮人在趁亂燒殺搶掠，往井裡投毒，報複日本人。

當時的日本有很多流亡的朝鮮僑民，他們在底層幹着最苦最累的工作，不僅被歧視，也因為搶了日本底層人的飯碗遭到仇視。日本人的被害妄想症發作，認為朝鮮人一定會趁亂報複。連報刊雜志也在煽風點火，大肆傳播謠言。

女記者指責報社社長，把所有恐怖事件都寫成是朝鮮人幹的，是在故意洗腦群衆。無論朝鮮人還是日本，都有好人也有壞人，怎能一概而論。

傳播仇恨朝鮮人的新聞，顯然是日本政府的授意。為了保住飯碗，報社社長也不敢違抗。

日本内務省更是直接向各地區長官下令，對朝鮮人采取嚴密措施。各村都動員在鄉軍人會、青年團、消防隊，組織了自己的警衛隊。

内務省的通知無異于一紙暴力許可，縱容日本人對朝鮮僑民展開虐殺。甚至有軍人直言不諱地說：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殺人了。民間針對朝鮮僑民的屠殺就此展開，無論男女老少，隻要被發現是朝鮮人就格殺勿論。

就在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候，一隊賣藥的15人行商團路過福田村。這些人屬于日本的賤民階層，被稱為“穢多”，四處受人歧視，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一行人中還有三四個小孩和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這些人的到來，立刻引起福田村村民的警惕。他們的口音很奇怪，與本地方言完全不同。村裡的武裝隊拿上鋤頭和竹矛，将這幫人團團圍住，質問他們是不是朝鮮人。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村長田向和教師澤田急忙上前阻攔。然而，澤田在朝鮮生活過的經曆卻成了把柄，被認為是對朝鮮人有感情，故意偏袒。

商人手中的一把朝鮮折扇更是成了鐵證，一時間群情激憤。軍人、農民、消防員、村裡的青年，紛紛拿着武器逼近這群手無寸鐵的人。

第一個動手的竟是個年輕女人，背上還背着嬰兒，年輕的臉上稚氣未脫。她狠狠揮舞着木棍，将商隊的領頭人當場砸死。這一擊成了殺戮的号角。

平時喊着為國捐軀的熱血青年，揮刀砍向柔弱的幼童。年輕氣盛的他自以為在捍衛國家安全。不久，他将作為甲等預備兵被送往前線，揮刀砍殺幼童成了他的“戰場熱身”。

窩囊的農夫，平日常被人說沒出息，此時也端起竹矛刺向無辜的女人。農夫的父親參加過中日旅順之戰，被村裡人稱為“勇士”。活在父親“光環”下的他，終于有了自證勇氣的機會。

從未上過戰場的軍人第一次殺人，舉槍的手都是顫抖的。但對朝鮮人的仇恨和保家衛國的口号，讓他們一次次扣動扳機。

村民們舉着竹矛和鋤頭，圍獵懷抱嬰孩的婦女。無論女人如何乞求他們放過孩子，仍被殘忍屠殺。

商隊中的文弱少年，看上去隻有高中生的年紀，走投無路被村民用亂矛紮死。福田村的村民們，顯然已經殺瘋了……

盡管屠殺被随後趕來的警察制止，15人的商隊已有9人被殺，其中包括3名幼兒和1名孕婦。領頭的軍人念叨着他是為了保衛國家，愛國成了免死金牌。其實不過是借愛國之名，宣洩仇恨與暴力罷了。

福田村屠殺發生後逮捕了8人，分别被判處3至10年有期徒刑，但因大正天皇駕崩，又全部大赦釋放，等于無人承擔罪責。福田村隻是一個縮影，當時全日本有近6000人死于這場屠殺。

導演森達也在一次采訪中提到，所有的屠殺和戰争都是“普通人殺普通人”，他想通過《福田村事件》探究為何普通人會突然之間變成惡魔。人容易排斥與自己不同的人。價值觀、信仰、文化背景、生活方式、甚至外貌……都有可能招來排斥和孤立，大到國家戰争，小到校園霸淩。一旦上升到集體行為，排斥演變為仇恨。個人内心的惡，很容易借着這股莫須有的仇恨傾瀉而出。

社會學經典著作《烏合之衆》提出：個人一旦融入群體，他的個性便會被湮沒，群體的行為也會表現出排斥異議，極端化、情緒化及低智商化等特點… 他們覺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本着“法不責衆”的想法，殺人放火，釋放平日潛藏在個人内心的暴力本能……

《烏合之衆》成書于1895年，比福田村事件早了近30年，它卻仿佛一個預言，預測了這場悲劇，而類似的事件直到今天依然在上演…… 回看曆史的是為了讓人類吸取教訓，避免犯同樣的錯誤。 作為芸芸衆生中的一員，我們能做的是面對煽動言論和新聞時，保持冷靜、理性、客觀，不輕信謠言，不盲目從衆。此外，還有身而為人最重要的一點：保持善良。

*本文作者：R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