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載于虹膜公衆号,劇透範圍在前兩期)
都第二期了,仍然相信《無限超越班》是一檔演技比拼綜藝的人,應該不多了。
這裡說「演技比拼」,是在實打實的業務層面,而不是放在絕大多數内地綜藝都通用的「劇本表演」,用來比蠢比慘比假比不要臉,比誰更能摸透流量密碼。
《無限超越班》在後一種做派上無限超越,就像是當下大家再熟悉不過的病毒,狂熱專注于制造高燒,叫人暴汗、氣悶、煩躁,即便最終瀉火,也還是會有被掠奪後虛弱乏力的體感。
如此低劣的節目,豆瓣開分4.5并繼續下挫,一點都不冤枉。
不過主創吳彤他們并不在乎單純意義上的口碑,畢竟如今所挨的罵,在這些年做同類綜藝的時候,早就反複領受過了。如果說在乎,也是在乎口碑會影響到此後節目的熱度,乃至下一盤生意的繼續。反正在當下,官博還能興奮宣稱,節目收獲了全網熱搜多少個,登上熱搜榜前三的話題多少個。
信奉「黑紅」也是紅,節目組就跟選手趙櫻子一樣。
抛開最臭名遠揚的紅毯假摔名場面,趙櫻子單是這大半年,就可以從《乘風破浪》黑到《無限超越班》,外人能夠非常直觀地感應到一條黑路走到底的自我人設限定,但既然事主認為隻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觀衆更是不必真情實感地為之憂傷。
特别是憐惜她每一次都站起來争取角色,可惜沒有任何一組選用她。放心,刻意空出來的天選淘汰位,不外乎是精挑細選的話題制造機,趙櫻子扛下了當時節目最高的熱度,已經讓她心願達成,而節目終歸會以其他方式,比如改賽制、改頭銜,哪怕硬塞幫演,也總能回饋她配合「演出」的祭天努力。
不過往後,流量明星劉耀文取得了更大的流量關注,在暴露自己最低級别的文化水平與審美層次之後,通過被瞎誇、主動退還紅卡等老套行為,以及與同行周柯宇的粉絲之争,成功反超趙櫻子。
這些旁門左道的熱點,奠定了吳彤這檔新綜藝依舊匹配的制作水準與目标實質。于是可笑就可笑在,先導片中,它曾經假模假樣地宣稱,「數十位曾經叱咤熒屏的香港前輩藝員,帶着沉甸甸的『無線經典』,集體『北上』,以表演會友,迎接新生代演員的無限超越」。
而節目的問題,或者說馬腳,就從這裡開裂。
很顯然,關于嘉賓陣容,節目組設置了水火不容的兩隊,不是相互之間有仇,而是本身因為背景、成就、追求具有天壤之别,整體分屬兩大次元,幾乎無法構成有效對話,于是節目從立意上,就站不住腳。
可以看到,所謂的新生代演員,就是一個僞命題。當中真心實意要把表演當作事業理想的,恐怕任誰都挑不出三兩個,更不用說隻把演戲當作增加人氣的跳闆,或僅僅覺得在娛樂圈少不了這一步驟而已。此外還有劉耀文這些,并沒有任何演戲經驗卻又稱不上白紙的人物。
在這些選手當中,十年前曾經提名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的薛凱琪優勢越明顯,位置越尴尬,畢竟同台競技的是過于青澀的後生。
更重要的,她是當中唯一四十歲以上的(韓雪不是選手),也是唯一來自香港的,之所以要提年齡與地區,是要強調,比起「香港最後一個少女」,香港最後一段堪稱龍争虎鬥的造星歲月,更有時代印記與時代賦予的實力。
但存活下來的薛凱琪,顯然跟導師嘉賓席上比她大六歲的佘詩曼,分屬娛樂圈兩種截然不同的演員。兩個人都在維系香港女星凍齡傳奇,但是後者的演技、可以駕馭的表演空間,确實表明二人在演戲上走了不同的路,使了不同的勁,畢竟薛凱琪還有更成功的歌手事業在兼顧,盡管也在下坡路上。
二人巨大的差異,恐怕并不局限于薛凱琪本初所想的沒有挑戰過反派的遺憾,那甚至要比惠英紅針對突破形象、迅速轉型的行業警鐘要更值得警醒。
一定程度上,她在學員當中的特殊性,綜合體現了行業轉變後的現狀,香港再也沒有那個忙碌但豐盈的機會池來磨砺海量演員,就連反複錘煉的模式也早早成為情懷一種。除了「少女」是最後一個,行業與從業人員也都要反複跟夕陽挂鈎。
這映照到内地當下更講家财、拼門第的娛樂圈,意味着草根更促狹的空間,也意味着天選子女蜂擁過來分一杯羹,鬥的不再是市場經濟法則下的業務實力。
大同小異的「明星臉」以及粉絲經濟,就連網上争論都充滿模式化的硝煙。你沒法從明星臉上看到什麼表演的信念感,或者是觀察生活的本能,更不用說具有感染力的精氣神。特别是在本就浮躁的《無限超越班》裡,就差把所謂翻紅、黑紅、更紅等不同的養成标簽貼在臉面上了。
所以看到惠英紅他們那麼掏心掏肺,有一分觸動,就有七分迷惑,因為很大的可能在于,這些金玉良言不被聽進去,甚至會被當作不合時宜的笑話。
不是在抨擊薛凱琪,她誠然在表演上沒法超越出道初期的成績,但拼命找活路的她也受限于市道的變幻,這裡更要說的,是給台階表演卻說演不了的沈月,是為「迪幂孟紮」沾沾自喜的趙櫻子,是态度總被人抓小辮子的範世錡,是始終被尬誇的劉耀文,是他們這些躲得了一期躲不了二期的所謂新生代演員們。
惠英紅在一開始,就提醒他們要抓住機會,甚至暗示要尊重機會,但在之後的表現乃至在現實裡,機會似乎并不需要他們去抓住。這種撲面而來的落差,是節目很難剔除幹淨的雜感。
并非薄古厚今,但是香港這幫在摸爬滾打中創作代表作一堆的資深影人齊聚,吊打效應的産生,确實構成了巨大的荒謬感。
沒有人相信他們之間會有「以表演會友」的對等性,甚至不會相信真正溝通的可能性乃至必要性。就像是底層熬出了頭,要來兢兢業業地傳授經驗,但是太子爺、大公主一堆,隻想過家家一樣完成體驗任務而已。
這反過來把情懷這門生意,映襯得格外急功近利。自打香港失去黃金時代的勢頭,這幾年内地綜藝對港式情懷的頻繁開采,連拾人牙慧這動作都被标榜出不甘示弱的七日鮮幹勁。
吳彤這次,不過是把自己此前演技類綜藝的範疇固定到港片港劇裡,再吃一次情懷罷了,反正最不缺的,就是把一切過往鍍成情懷,再把一切情懷做成熱搜的熱忱。
誠然,香港陣容的豪華,算得上他的能耐。特别是能讓十幾年沒上綜藝的張可頤跟鄧萃雯、佘詩曼一起,實現新千年經典港劇《金枝欲孽》的重聚,确實能夠搶占先機。
而車保羅被看到,且能以一種睿智的、儒雅的形象呈現,引發疊加情懷效應的網絡熱議,恐怕是節目組始料未及的劃算買賣。
但是不多的正面噱頭出街之後,空餘了幾部毫無營養的合作短片,每一個香港前輩都在輕松碾壓,盡顯後生貧血的觀察與表達。特别是唯一赢得紅牌獎賞的《沖上雲霄》項目,表演之避重就輕、空洞生疏,不怪加倍惡評的夾擊。
更實在的話題,在于車保羅為了錄制三天而選擇辭職,爾後重返香港,繼續打工,幹盡髒活累活。難得收獲六位數字的報酬,引爆了待遇、際遇與人生态度讨論的火種,終歸更讓節目裡年輕明星顯得德不配位,因而現實再度比情懷搶先一步暴露消費的殘酷。
于是吳鎮宇就更解氣一些。趙櫻子非要在名字前加「迪幂孟紮」,他就直接問這「是一個四不像的貶義嗎」,周柯宇說粉絲肯定不太能接受自己拍吻戲,他直接表示不可理喻,「真的太厲害了,你們這一代的演員」。
金句太多,恐怕無從删減,也正因如此,吳鎮宇成了能說真話的異數,也成了《無限超越班》觀衆的嘴替。
畢竟十分明顯的一點,是周遭同行也不得不拿着節目組交予的劇本,紅臉白臉都有規矩。哪怕反複強調自己專業精神的惠英紅,中途也必然要發飙離場一次,而一旁非要拿自殺話題開玩笑的許紹雄,如果不是自身共情有限,便是印證了劇本的過分無下限。
情緒病與生死都被兒戲化,更不用說看人下菜的勢利。硬捧、拉踩是明顯的,男女差異也是明顯的,比如男偶像被硬誇像吳彥祖,女演員卻不能跟愛美沾邊,甚至為了制造「情節」,硬要在女演員中劃掉一個席位,這樣的無聊操作也玩得不亦樂乎。
終歸,如果非要賦予《無限超越班》價值,那便是它跟内地綜藝甚至内娛的超強匹配,讓人可以從這節目的嘴臉裡,具體、清晰而密集地感受到相關群體對應整個行業的問題。
這些時候,再多惠英紅的苦口婆心和吳鎮宇的一針見血,都于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