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段,場景與場景之間的連接遵循着某種完全散漫無因果的組接方式,這可以通過觀察Jessica所在空間的變更獲知:從太平間切換到圖書館/美術館,又到博物館文物修複中心;青年Hernán的消失是影片第一次變奏,而影像開放和自由也體現在此:Jessica尋人未果卻偶遇Jazz Fusion現場從而欣賞了一段Live音樂。而多組固定長鏡頭中的聲與畫實際上是異構的,環境音/白噪音與Jessica腦海中的聲音貌合神離(不僅僅是異響,醫院長椅一段,聲音是突然湧入的)。這其中黑狗/鳴笛聲兩次作為某種引發deja vu的意象出現,作為麥格芬的異響聲牽引着懸念的同時,也作為不可預測且不見來源的超驗事物擾動着日常的穩定性
日常的擾動不止源于聲音系統的擾動,從餐廳和胡安以及姐姐的對話中,姐姐提到牙醫安德烈斯時,Jessica卻以為這位牙醫去年去世了,聯系到Hernán的消失-出現,Jessica的心理時間似乎和現實時間存在一定的倒錯/混亂,Hernán作為影響影片節律的題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夜以繼日》中的麥,影片因此籠罩上了一層心理主義的色彩(這并非膚淺的心理表現主義,而是更為後現代的幽冥影像)。在這兩部電影中,主人公(Asako/Jessica)都是被嵌入環境的,人物與環境的陌異感非常強烈。呈現方式也都有仰賴演員僵硬的肢體動作,但夜以繼日更多靠的是大量的淺焦鏡頭與唐田英裡佳的面部表演,而記憶更多靠的則是聲音的異構和Tilda Swinton的模特式肢體pose表演,她身上單薄的肢體陌異感似乎未能支撐起秘密-記憶的厚度
小溪邊中年Hernán睡覺的部分大概是本片中最神奇的一處,Hernán睜着眼睛睡去就好像死了一般,死亡作為一個過去時态被以進行時态昭示其發生(與Jessica的倒錯症狀相呼應,隐晦地指向了創傷),幾乎無從解讀的一段,Jessica呼喚Hernán名字時,蟬鳴聲突然湧入,這調動起了我的情緒,大概此時的确出現了一個時間的真空,關于死亡、創傷與夢境的一切在此落地交彙,但空間卻是完全開放的。高潮?部分則類似于《印度之歌》的邏輯,一個極有靈性的場景:室内固定鏡頭中對坐的兩人手碰着手共享了創傷記憶,此時窗外雨聲淹沒于綠色的芭蕉葉叢中,一組聲音蒙太奇湧入Jessica腦海中:土著語和西班牙語對話、海浪聲 電磁聲etc,似乎本片中所有關于起了私人的和曆史的記憶都在此處落地交彙了,有了一個模糊的大體指涉,隻言片語中,我們可以窺見文本蘊含的多義-多重面向:印加/瑪雅文明的曆史(尤其是後者常在各種民間語境中與外星文明聯系在一起),南美洲的被殖民史,哥倫比亞政治局面(來自阿彼察邦映後訪談的說法)旅居異鄉的白人和原住民的記憶産生了耦合,“這些又不是你的記憶”,但異質的經驗此時卻發生了共振。這讓人聯想到《沼澤》中豐厚的文本體量,然而也都能感受到作者似乎對這些面向延伸出的隐喻部分并不感興趣,隻對降落于人之後的情境呈現感興趣
仍不能理解的是,篇尾那個完全平滑的上升鏡頭中異響的源頭昭然若揭:外星飛船。這一段仍然非常怪異,就好像神秘主義語境中的先驗事物突然有了一個十分滑稽的實體,增添了一絲幽默感。接下來是村莊的廣播中對火山地震波異響的播報(對應到了前文中Jessica對那個巨響More Earthy的描述,以及Hernán所說的 它早于我們的時代),但這一切的指涉仍然是模糊其辭的,由此看來飛船一段顯得更加莫名其妙,似乎隻是獵奇?畢竟前哥倫比亞時代文明在某些民間語境中常與外星事物聯系在一起。
《記憶》所提出的問題是電影本體性的,電影是精神性事物的塑形,而在這裡精神性事物體現為聲音,與其說是記憶,更像是記憶的回響追溯出的療愈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