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7日,于華北平原,六十年來平均氣溫最低冬天的一夜,我在床上看完了《燃燒女子的肖像》。看畢,躺在床上凝視天花闆沉思,很久很久才入睡,直到晨光熹微睜開雙眼時才恍然發覺窗戶竟徹夜未關。除了歸功于強大的供暖,大抵是埃洛伊斯裙擺那團雄雄烈火借冬風燒上了我的心頭,才使我無懈了寒冬的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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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會上,阿卡貝拉下,燃燒的裙擺

埃洛伊斯和瑪麗安是幸運的。工業革命和啟蒙運動前夕,教權的陰影籠罩整個歐洲大陸,愚昧的普羅大衆尚未開化。茫茫人海中能尋得一知己,能擁,能吻,能愛,何其幸哉。

埃洛伊斯和瑪麗安是不幸的,埃洛伊斯作為富家小姐從出生那一刻起的人生每一秒都已被安排好,“自由”是一個她無法理解的詞語,她甚至直到結婚後才會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何長相、姓甚名誰。至于瑪麗安,雖然看起來比埃洛伊斯更加自由,但父親的計劃、世俗的束縛也成為了她注定循規蹈矩的桎梏。偏偏她們又是隻對同性産生愛情和性欲的女性,何其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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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畫室的擁吻

埃洛伊斯和瑪麗安更是悲哀的。人生漫漫數十載,卻隻有十日能真正與愛人相見相擁相戀。甚者,對于她們這樣一個群體,“被愛”即是“悲哀”。如果僅是偷窺與暗戀,罷了也就罷了。但如果在愛的同時受到了熾熱的回應,那麼這份在那個時代終将無法得到結果的感情,便會成為終其一生也無法擺脫的遺憾與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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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别前夜

最讓我動容的不是二人幹柴烈火的愛,而正是這份離别時不舍卻不得釋懷的意難平。離别前夜,埃洛伊斯和瑪麗安在戀人之榻久久對視。她們都明白:看一眼,是一眼;看一眼,少一眼。

笑着,笑着,淚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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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列塔尼海灘上埃洛伊斯的背影

布列塔尼海灘,海浪已反複沖擊侵蝕礁石數萬年。明媚的陽光下,大西洋潮濕的海風微拂,戀人就在眼前,卻永遠也無法再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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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情的俄爾普斯沖入地獄,用琴聲打動了冥王哈迪斯,歐律狄刻再獲生機。但冥王告誡少年,離開地獄前萬萬不可回首張望。冥途将盡,俄爾普斯遏不住胸中愛念,轉身确定妻子是否跟随在後,卻使歐律狄刻堕回冥界的無底深淵。

一如俄爾普斯與歐律狄刻,離别時平淡卻徹骨。回望的那一聲,便是永遠;回首的那一瞥,便是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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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影片的最後,埃洛伊斯已然成婚,有了孩子。這一次,擺在她面前的,不再是支離破碎的單音,而是完整的、宏大的樂曲,仿佛凝聚了她所思念的戀人的所有力量。這一回,不再有人替她講解。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回憶,和所有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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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