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處處能看到算計卻又處處失算的電影。
1
原版自帶誇張、中二的濾鏡,過濾掉許多電影裡粗粝的地方,比如人物前史不可信,劇情延展太誇張。但更大的問題也随之而來。
這部電影沒有想清楚到底要現實還是要傳奇。
當我被開頭主角的困窘、落魄,落魄中有一點自嘲的氣質所打動時,肖央偷走鑰匙後質感急轉直下,表現出一種速食品的廉價。
豪車、金錢、豪宅,一個落魄到想要自殺的人接受這些隻用了幾個大仰拍,以及大仰拍裡“哇、哇、哇”的大表情。可能導演對肖央的演技太過自信,以為這樣觀衆就可以共情。
幾場對人物境況轉變無為而粗糙的處理,迅速壓下了我蠢蠢欲動的同情心。
按理說這時應該進入美夢的滑道,所有情節都可以披上滑稽、癫狂的外衣。
當我準備看一段都市童話的時候,提醒你垃圾分類的阿姨,房東現身催債,劉德華在片場被拒的遭遇,以及相親男對底層人的輕蔑,這些對劇情毫無幫助,導演努力模拟真實社會的場景又時不時跳出來,輕敲午夜12點的鐘,敲掉前面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童話氛圍。

2
這種割裂感充滿了整部電影,甚至沖擊着電影的主題。
饒曉志想把裡貴州小鎮上的煙火氣、宿命感、荒誕感搬運到上海,可惜呈現出來的處處是跳躍與割裂,每當到了上價值的時候,台詞與行動之間毫無邏輯,主題與故事之間仿佛隔着次元壁。
《無名之輩》裡因為荒誕遭遇帶出對“做大做強”這種夢想理論的不信任,對小城市各個階層的同情,對社會的規訓的反思,對底層人拼命想往上爬的共情。協警不幸的命運牽扯出更多不幸的小人物,小鎮裡所有人圍着一槍轉,以為槍是力量,是功成名就的鑰匙,是擺脫悲劇的法寶,可惜因為太渺小,太無知,太脆弱,太懵懂,他們生活得越用力這一切就越荒謬,為了目标越賣命,他們的行為就越好笑。
命運如巨大的車輪壓下來,壓碎江湖的幻覺,壓碎警察的美夢,壓碎奔向美好的雙腿。
即使在如此殘酷的巨輪裡,饒曉志也給認真生活的小人物一朵柔情的花,他用少年的熱血,父女的釋懷,“悍匪”的愛情,讓一切變得浪漫可親,讓觀衆可以笑中有淚。
《無名之輩》有順滑的肌理,圓潤的故事,融洽的情感,那是饒曉志一邊對生活冷臉控訴,無情諷刺,一邊又深情撫摸,溫柔親吻的結果。
到了《人潮洶湧》裡,人物、故事、選擇、執念,一切都顯得态度模糊,表情谄媚。窮而有夢想的演員,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終于要在現實中演一個非凡的角色,卻很快因良心和懦弱放棄了,善良成立得太快,剛才演殺手的決心和勇氣,以及為這個轉變所做的一切鋪墊都付諸東流。終于又要演一場關乎生死的戲,卻因為演技拙劣馬上被識破,而業務差是因為家裡的書基本隻看到第10頁,為了這段笑料,前面窘迫中堅持夢想的形象又模糊了。
不是懷才不遇,演技差還不努力,坐在影院的我哪裡能對他産生同情,我都恨不得用他的腦花燙火鍋。

另一邊,萬茜為了一個爆款故事接近劉德華卻迅速愛上他,一開始接近他的目的就直接消散了,而劉德華當群演漸漸被認可,恢複殺手記憶後,這份花大力氣得來的認可再無後續交代。
夢想、大城市的壓力、人心的博弈、執念的救贖,隐隐約約出現在故事裡的許多主題都被沖散,所有的故事線都被抹上蜂蜜,最終滑向一個安全的出口,一個用生搬來的愛情與勇氣匆忙構建的出口。
《無名之輩》裡章宇看到的煙花與《人潮洶湧》裡黃小蕾捅向劉德華的伸縮刀一樣,都是命運的玩笑,都是“你耍老子”的無奈。但前者美在殘酷犀利,煙花絢爛但歸于虛無,直指這個故事裡熱鬧又荒誕的一切,後者輸在畢恭畢敬,不敢見血不敢冒犯,不敢讓觀衆失望,更不敢讓觀衆絕望。

3
導演為什麼不敢大大方方給觀衆看一個都市傳奇,一個不可能發生的童話,一個和日常生活沒有半毛錢關系的故事。換個活法,是為了給小人物機會接近欲望,給犯罪家機會找到生活,這裡面自然有文章可做,但不是用這些細碎的片段來營造割裂的現實感。
電影嘛,本來就是“好夢一日遊”。
做夢何必扭扭妮妮加那麼多苦澀又不合時宜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