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劇是為了什麼?
以此為生的肉叔,第一反應也是:圖個開心/解壓/好笑/放松。
畢竟生活已經夠累了,幹啥看個劇還要苦大仇深的,自找不痛快?
于是近年來,我們能看到越來越多傾向纾解觀衆情緒的國産劇出現:
愛情宮鬥、青春偶像、沙雕搞笑……
簡而言之,能歸結成一個字:爽。
所以,當直球打多了。
當偶有嘗試尖銳或現實的口碑劇出現,就會因為“看得難受”等理由被拒絕。
快樂秘籍:隻要我堅持不為所動不看《都挺好》,我就不會因為看個電視劇而能被氣到。
但嘻嘻哈哈,就真的夠了嗎?
總有從業者不甘心,要借影視劇來向大衆發問。
挑戰我們的修養和底線——
我們與惡的距離
The World Between Us
這是一部台劇,可以算是一部誕生在海峽對面的國産劇。
雖然從文化到文字都同源,它卻大膽得多。
它似乎想在短短10集裡,回答一個人類誕生至今,都沒人敢給出定論的問題:
我們與惡的距離,有多遠?
這部劇的核心基礎,就是一起惡性犯罪——無差别殺人案。
什麼是無差别殺人案?
百度百科的定義是:
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沒有仇怨,随機選擇作案目标、在作案現場見誰殺誰的殺人案件。
關鍵詞:随機。
換句話說,這種兇案,一般無預兆、無預謀、不可預防。
誰也不知道哪天走在街上,會不會就突然碰到了這麼一個想報複社會的,然後無緣無故地被奪走性命。
而這部劇的所有人物關系網,就依托在一場兩年前發生在劇院的無差别槍殺案中。
兇手叫李曉明,一出場就被判死刑。
路人也許會覺得大快人心?
可是作為其中一個受害者的媽媽,宋喬安(賈靜雯 飾)兩年後也還沒能走出來。
她看起來是個雷厲風行的霸道總裁。
一出場就是怼天怼地,尖銳又無情。
但其實,除了工作和酒,宋喬安基本一無所有。
在女兒的生日,她好不容易才把還在生氣的小公主請回了辦公室,答應了要好好彌補。
當晚卻因為忙活一條突發新聞,最終錯過了約好的晚餐。
連生日禮物,都是兩天後,才想起來要買。
為了道歉,她想和孩子一起睡,卻因為酗酒帶來的酒臭被無情拒絕。
(甚至在這種時刻,她都還穿着職業裝。)
看起來真糟糕,似乎是個沒有平衡好家庭和事業,分身乏術的母親?
不,不止。
接下來劇情就告訴你。
這其實,是她的創傷後遺症症狀。
換句話說,故意的。
而下意識讓自己不斷失敗的原因,是宋喬安再也沒有信心,能去做一個好媽媽。
兩年前,她為了公事,把大兒子獨自留在了劇院幾分鐘。
偏偏,就是那幾分鐘,要了她兒子的命。
從那之後,宋喬安就隻能日夜活在假設的噩夢裡。
如果那個時候講完那通電話就立刻回去,說不定就來得及阻止
這是《與惡》給我們的第一層答案。
惡,曾跟她擦身而過。
如果那天宋喬安打完電話之後,沒有喝完那杯咖啡再回去。
那她跟她的兒子,就不會從此陰陽相隔。
但深陷噩夢的遠遠不止她一個人。
除了凄風苦雨的受害者及其家屬,《與惡》的鏡頭還罕見地去着力表現了經常被忽略的一方——
加害者家屬。
我們常常覺得,殺人犯這種瘋子,都是有迹可循的。
可能神神叨叨,大概面目兇惡,總之我們希望,他一定很與衆不同,也自信自己一定能早早地把這種人辨認出來,以便剔除或遠離。
也因此,在加害者家屬出現的時候,我們下意識都會對他們進行連坐懲罰。
劇裡有這麼一個細節,兇手李曉明的家人出現在公衆場合的時候,都會面帶口罩。
這不僅僅是暗示他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還有另一重意思——禁言禁聲。
作為跟加害者關系親厚的人,“養出了殺人犯”的他們似乎天然地就帶有了原罪。
李家不僅沒臉見人,他們也沒資格訴苦,更别說伸冤。
即便兇案已經過去兩年,面對來幫助自己的律師,李媽媽也隻敢邊逃邊哭着辯解,頭都不敢回一個。
全天下沒有一個爸爸媽媽,要花個二十年,去養一個殺人犯!
畢竟,他們哪來的臉哭啊?
九條人命,遭的可都是無妄之災。
哪怕李家爸爸媽媽當衆下跪磕頭,也隻會引來質疑。
下跪是發自内心的嗎
下跪不能換回九條人命
請問下跪是有人指導你們的嗎
跟受害者家屬相似的是,加害者家屬遭受的折磨,也曠日持久。
他們跟兇手一起所有曾經美好的回憶,都會苦澀變味。
一切的曆曆在目,都會内化成無限的内疚、自責,和對兇案預兆的搜腸刮肚。
他有告訴我,學長傳的那個訊息是暗示什麼
如果,我當時有追問哥哥下去的話,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這是《與惡》給我們的第二層答案。
惡,也許就在你身邊,朝夕相對、日夜共處。
但如果隻是這樣,那這部劇頂多出色地記錄了一場綿延無止的社會傷痛。
能讓這部劇在豆瓣飙到9分,肉叔認為,鐵鐵有他一份功勞——
“理性”第三方:兇手李曉明的辯護律師,王赦(吳慷仁 飾)。
王赦,人如其名。
在目前的劇情裡,他幾乎就是聖母一樣喜歡寬赦罪人的存在。
作為一個刑事辯護律師,他的被告人不僅有李曉明,還有另一個惡名昭彰的罪犯:殺了兩個小孩的陳昌。
這個律師,是全劇最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兩年過去,當受害者家屬和加害者親人都想努力走出來,繼續生活的時候。
他偏偏,不肯放。
因為在王赦的内心,替惡人辯護,不僅是一份工作,也是他的個人追求。
他認為,要真正預防無差别殺人,就要先去了解兇手背後的真相。
而不能為了一時平民怨,快意處決。
而面對被鑒定為有精神分裂的陳昌呢,王赦居然又還想去治療他。
因為他覺得,把一個病人關進監獄甚至處死,沒有意義。
他聰明、有學識,辯論起來總随手引經據典,甚至可以發自内心地去維護犯人的利益。
無論在劇中還是在現實裡,王赦代表的,是最接近理性的冷靜完美第三方。
但我們卻可以看到,他這種充滿了政治正确的“絕對理性”,在慢慢毀掉他。
那種對“真相”和“人權”的尊重,反而在一步步把他拖入道德困境的泥沼。
好比說,剛開場,敬業的王律師就被憤怒的受害者家屬潑了一身的糞。
而當他女兒才被從一起無惡意的“劫持控制”中逃出,作為父親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去替犯人說話。
甚至在那之後成為嫌疑人的辯護律師,替他争取最優釋放條件。
他甚至還會跟才認識的人抱怨。
覺得懷胎六月的妻子質問自己替殺小孩的兇手辯護,是目光短淺。
以上的所有舉動,都顯示出,他是一個再優秀不過的刑事律師。
但同時也暴露了,他是一個讓人失望至極的父親與丈夫。
他的“理性”,易地而處到了家庭,居然也成了一種會傷害妻子的惡。
三更半夜電話響個不停,拿起來,也沒有人出聲
你每天隻要晚一點點回家,我都怕得要命
在這個角色的層面上,編劇沒有想再繼續回答。
而是在借角色的困境,去提問。
明明是想用來維護社會秩序,保護大衆的法律,為什麼似乎反而保護了壞人?
而哪怕弄清楚這堆殺人犯腦子裡都是怎麼想的了,有用嗎?
真的能更有效保護活下來的人嗎?
真相永遠就隻會怪我們的社會體制出了問題!
我們的社會安全網,我們的教育體制,永遠控制不了那些加害者!
甚至,哪怕受害者家屬再理智清醒不過,明白加害者家屬也并不想慘案發生。
那難道他們就活該倒黴?
無辜者受到的傷害,要誰來買單?
如果殺人犯還有他們的家人都不用負任何責任
那我們家天彥呢?我們家天彥算什麼?
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也一個比一個鮮活。
一句接一句地,句句都振聾發聩地砸出屏幕,狠狠扔向觀衆。
這不是一部隻會讓你有情感發洩的爽劇,這是一部在瘋狂戳穿社會隐患的神劇。
但這種“戳穿”,太有價值。
就像宋喬安的妹妹所勸她的那樣。
你知道,怎樣的病人最難痊愈嗎?
沒有病識感的。
這才是這些專注“審醜”,拼命“揭穿”社會真相,讓人“看得難受”的好劇,存在的意義:
溫柔地提醒我們,罪惡和傷疤依然存在,并且随時有可能發生在你我身旁。
但隻有直面它,認識到它,鼓起勇氣去面對它。
身處其中的所有人,才會有,痊愈的可能性。
編輯:鄧布利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