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電影《天堂電影院》的時空塑造

電影《天堂電影院》是意大利導演朱賽佩·托納多雷“時空三部曲”的第一部作品,影片制作精良,叙事背景落腳于導演自己的故鄉意大利西西裡島。托納多雷用婉轉、精巧的叙事結構,簡潔流暢的視聽語言以及莫裡康内那首悠揚的配樂,共同重塑出了他回憶中的故鄉,飽含着對于自己童年時光的懷念和對舊電影榮光的追憶之情。影片一經上映,便造成極大的轟動,使正處衰退期的意大利電影重新收到了世界的關注,初出茅廬的托納多雷一舉斬獲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戛納金棕榈等國際大獎。可以說,《天堂電影院》是托納多雷對他故鄉西西裡的贊歌,同時是他對整個電影産業譜寫的美麗情歌。

電影是時間與空間的複合藝術。在《天堂電影院》這部電影中,由于影片大部分叙事場景都發生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并且西西裡島本身就帶有極其強烈的地域特色,所以細觀這部電影,我們不難發現托納多雷的别出心裁,導演在影片的時空塑造上着重筆墨,用空間與時間搭建起電影的構架,在時間與空間的試聽表達上作悉心挖掘。在兩小時五十分鐘的影片中不僅為觀衆們展示出了西西裡島上人們生活的世界,更是營造出了導演心中所向往的電影世界,恰似夢幻,使人向往。

一、舊日西西裡的再現——真實世界的架構

在影片的開始,已經功成名就的中年多多因為一通電話,思緒從他日夜生活的羅馬城飄回了自己的故鄉西西裡島,回到了天堂電影院。西西裡島和電影院對于多多來說已是塵封已久的記憶,而對于銀幕前的觀衆來說更是對其一無所知。所以,如何快速地、清晰明了地為觀衆建構起一個多多童年時的西西裡島,便成為了拉開影片前半部分叙事大幕的當務之急。

托納多雷在拍攝有關天堂電影院地前幾場戲時,使用人物關系巧妙地構造出了電影院這個被拍攝物的縱深感。在第一場戲中,影片前半部分的三位重要人物,年幼的多多、電影放映員艾弗特和神父悉數登場,他們年齡不同,職業地位也不同,但是又因為天堂電影院将他們聯系在一起。天堂電影院這個老式、氣派的電影院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艾弗特的放映機室,而下層則是觀衆們觀看影片時所坐的放映廳。放映機室和影廳兩個場景雖都處在影院内,但如果單純的通過攝影機卻很難将兩個場景置于一個鏡框内,在空間上有割裂感。而為了化解這一問題,托納多雷設置了視窗這一個場景細節,視窗本是艾弗特用來檢查放映時是否出現差錯的工具,但現在卻成為了連接兩個場景的窗口,通過展示艾弗特的主觀視角,觀衆們了解到了放映機室與放映廳的大緻空間關系,配合上兩個不同視點的景深鏡頭,即神父擡頭望向影院牆壁上的視窗和艾弗特觀察銀幕上的内容,兩個場景之間的橫向距離感便産生了。在這之後,導演又通過多多爬樓梯去拜訪艾弗特,為觀衆展示了電影院的縱向空間感和放映機室内部的環境。在這兩場戲之後,一個立體、充滿層次感的電影院便出現了,它有寬闊的放映廳,一排排長凳,和一個局促狹小、堆滿雜物的放映機室。托納多雷通過在電影院快速搭建電影院這一封閉空間,使觀衆能夠找到觀影時的“安全感”,消除由于看到突然而來的回憶場景而産生的漸離感。并且,電影前半部分的叙事是圍繞天堂電影院展開,提早地塑造空間感使得電影如同傳統舞台劇一般,在人物和主要事件還未登場前便讓觀衆對叙事場景有了大緻了解,使後續故事的發展更具戲劇性和真實性。

随着故事的推進,影片中人物形象需要更加充實生動的發展,需要更多的故事去為觀衆們展示人物。這時,天堂電影院之外的叙事場景的作用便凸顯出來了,在上述兩場戲以後,鏡頭跟随多多的日常生活記錄下了整個西西裡小鎮,從鎮中心的廣場、天堂電影院,到山上的陵園,再到學校和鎮上的每一條小路。這些副場景雖然數量衆多,但托納多雷卻将這些副場景和天堂電影院這一主場景之間的關系處理的十分得當,并不散亂。例如,在多多跟随神父出殡的這場戲中,導演一方面通過多多佯裝受傷逃離呆闆的宗教儀式這一事件,體現出多多古靈精怪的性格,豐滿了人物形象,另一方面通過多多搭乘佛裡多的自行車回到電影院,導演又将這一場景與主場景天堂電影院聯系在一起,而在其餘場景也是如此,在結束每一段副場景叙事的結尾,導演總會将多多的注意力重新置于電影和電影院上,不斷地強化這些場景與天堂電影院之間的聯系,确立主場景與其餘場景之間的空間關系,從而使叙事環環相扣,不脫離主體。并且西西裡島本身高低起伏的地形也為場景與場景之間的聯系帶來了層次感。如果将天堂電影院比喻為圓圈中心,那麼那些副場景就如同圓圈上的每一個點一般,共同構成了叙事的大環。這一手法在經典黑幫電影《教父》的第一部中也有所體現,阿爾帕西諾飾演的邁克·柯裡昂在回到西西裡島時,導演科波拉安排邁克在西西裡上閑逛,為觀衆展現了這個柯裡昂家族的精神故鄉的風土人情,但這一段落為了體現西西裡島這段經曆對于邁克人物性格轉變的影響,主要叙事場景還是固定在了邁克居住的莊園裡,科波拉采用的方式也是在結束每一段小的叙事場景後切回主場景,在構造電影空間感的同時,加強了段落的主體性,不會因為過多場景的切換而使觀衆感到散亂。

托納多雷在《天堂電影院》中對舊西西裡島的再現,為觀衆架構起了電影中的世界,看到了導演心目中兒時生活的歡樂與自由,整部電影也因為出色的空間塑造,在叙事上表現的從容、有序,所講述的每一段故事都如同發生在觀衆身邊那般可信與真實。

二、跨越歲月的情感力量——影片内外時間的交相呼應

如果說上文提到的《天堂電影院》出色的空間塑造保證了電影叙事發展的邏輯性和完整性,那麼電影中蘊含的情感力量則來自導演對于電影中時間的精準把控和再造。托納多雷利用時間的穿插串聯起了整部電影的情感,同時也利用電影内外時間的呼應升華了電影的思想。

托納多雷利用舊電影橋段呼應多多人物内心情感。導演為了突出多多内心的瞬間情緒,同時為了使其表現得更具張力,習慣用電影院放映的影片上的橋段或是含有電影元素的道具來呼應多多所處心境。例如在他焦急地等待自己心愛女孩兒地到來時,他所任職的電影院中恰好也正在播放安東尼奧尼的《呐喊》,在接下來的場景中,多多按捺不住,去尋找女孩兒,導演通過将多多的行迹和《呐喊》中電影人物的行迹的互相穿插,使得内外兩者在此時好像處在同一段時間,他們都在尋找心上人,都想要用高聲,用呐喊去尋找他們。導演通過這種方式,将虛幻的電影上的情感和多多的情感兩者共情,使影片的時間和電影史上某個電影的精彩瞬間互相呼應,極大的增強了人物情感的表現力。在影片的最後,中年多多在參見完佛裡多的葬禮後,觀看了佛裡多生贈與他的錄像帶,錄像帶中播放的影片是由以前佛裡多和多多一起放映的影片中的接吻場景拼接而成。在觀看錄像帶時,中年多多與年少時的自己好像同處在一個時間之下,不同年代的情感通過光影又一次串聯與集中,在完成叙事的同時營造出舊日再現的浪漫場景。

結語

《天堂電影院》以其出色的劇情和細膩的情感表達獲得了全球觀衆的喜愛,而這一切都不離開托納多雷對于整部電影中空間感的成功塑造與對時間線的出色把控,它們使導演腦海中的美好回憶幻化為了銀幕上的影像,讓一個個生動立體的人物和故事呈現在觀衆眼前,用景框中的西西裡譜寫了電影世界的情與愛。而如何像本片那樣,用簡潔流暢的鏡頭搭建好電影的時空,創造出影片的邏輯感,這是值得我們思考思考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