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膽的陰謀》的劇本

譯自英文字幕：https://ok.ru/video/8674438416946

【旁白】法國北部有一些礦渣山——由舊礦井的廢料堆成——一個不被承認的世界。可礦早已關閉多年。大多數時候，連一條可供攀爬的路都沒有。土地便宜，現代基礎設施就在那裡落了腳。朗斯（Lens），四萬人口；以及它的礦渣山，在《米其林指南》裡都找不到。我們隻能找到一張礦渣山的明信片。它們正在被推平，用于住宅開發。每一座天然的山丘都被歌頌。地圖顯示：在那邊，你從海拔69米走到71米，會有三條等高線。可在這裡：沒有高度，沒有等高線。隻有海膽——礦渣山的标志。對礦渣山的蔑視，甚至寫進了官方地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陰謀”？采煤被認為是可恥的，它一直被藏在地下；礦渣山是對這種隐秘性的侮辱——它提醒人們一種過時的勞動，而這種勞動被“堪稱典範的現代性”所抛棄。它是黑色的，死亡的顔色；它是來自地心的邪惡；它弄髒一切。我們的笛卡爾主義拒絕混雜體。然而礦渣山是一種非自願的人類造物，它在模仿自然——無論人們崇拜這種自願的人類造物，還是崇拜純粹狀态的自然，礦渣山是唯一被鄙視的小丘。“它們都長得一樣。” 人們會說。純粹的诽謗！有那座燃燒般的錐形山；也有那座梯形山。植被也不同：這邊在法國，那邊在比利時。礦井較早被廢棄，反倒讓植物瘋長。

——我們在這兒幹什麼？
——嗨，當然是拍電影！我們在頂上！
——可我們什麼也看不見——我們白爬了嗎？
——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讓觀衆看到：在一座長滿樹林的礦渣山上，你什麼也看不見！這就是純粹的登高之樂。

【旁白】木炭會讓稀有品種開花，比如野生蘭花。最美的礦渣山是“混合型”的：下部林木覆蓋，上部是礦石。最豐富、最高的：260米。

——錯！它“260米”是因為它在一片高原上！實際上，它隻比田野高出80米。
——也夠當最高的了。可在這一側——往河谷的下坡——确實存在200米的高差！
——除了灌木叢，啥也沒有，啥也看不見！跟蘭布薩爾（Lambusart）正好相反！

【旁白】這裡有空間，有那條大滑坡：工業與自然，紅與黑，柔與硬，生與熟。這是東部最後一座礦渣山。通往東方的大門。世界上最美的礦渣山。

——我反對！那不過是杜爾朗（Dourlens）礦渣山的一張照片。
——最美的礦渣山，是阿維翁（Avion）那座。你從南邊來時，它會把你釘在原地。那是七百公裡内出現的第一座礦渣山。
——錯！最美的是梅裡斯（Merris）——它的天空閃亮！阿維翁那座陰森，一片漆黑！
——梅裡斯沒有個性！
——阿維翁連條路都沒有！
——梅裡斯四驅車就能到！
——阿維翁又沉又糙！
——“糙”？你在侮辱我的礦渣山！再說一遍！
——我隻愛乳房。
——我最喜歡的是福爾-路易（Fort-Louis）。我喜歡它那些高度的極緻纖細。
——但礦渣山之王無疑是Noeux 42——因為它形體的輝煌力量！因為從它的結構裡“長出”的人類性！因為它線條的極緻柔軟與坡面的粗砺之間的結合！這簡直是純粹的羅丹，甚至是米——

——我見過107座礦渣山，而我知道的一件事是：最美的是Dauticier。因為它線條的純淨，因為它莫紮特式的修長，因為它植被那令人動容的美，因為它的位置。

【旁白】我們在這裡看到的是礦渣山的本質——與奧弗涅（Auvergne）那些粗鄙的礦渣山相對；它與周圍環境和諧相處。這裡真正令人着迷的是對比：一顆隕石。它讓人想到（ 勒内· ）馬格裡特。馬格裡特曾住在吉利（Gilly），後來住在沙特萊（Châtelet）。礦渣山是否影響了現代繪畫？梵高也住過這裡。當代藝術中的“混雜”與“偶然性”，在礦渣山裡早就存在。它們都遭受過同一種陰謀。在這片平坦土地上，終于出現了一個“從這裡可以看見一切”的地點——一種支配感，曾誘惑軍人政治家，比如夏爾·戴高樂；或者出生在這裡的菲利普·貝當。歐謝爾（Auchel）這座城讓人想起玻利維亞的蘇克雷（Sucre）。礦渣山帶來一點異樣，一點希望——像一尊新神，因此才會有禁忌守護它的入口。攀登礦渣山的快樂并不“純粹”；還有一種快樂來自發現那條隐蔽的小路。在這裡，栅欄曾被認為是多餘的。非法攀爬礦渣山很棘手：總有入口，但很難定位。練習開牡蛎殼是很好的訓練。沿着齒軌鐵路（過去運廢渣的礦車走的那條）更容易上去；但那一面也最受監視。甯可走另一面——當你抵達山頂時，盡情享受下方人群的驚愕：他們根本沒看見你是怎麼爬上來的。

——甯可走那些松軟得腳能紮進去的“塌軟處”，也别走那些堅硬得發滑的地段。這與阿爾卑斯恰恰相反。

【旁白】當珠峰被岩釘密密麻麻地打滿時——終于能自己開辟一條路，多麼刺激！

——我為什麼對礦渣山感興趣？我算是礦井之子，某種意義上。我的父親曾賣礦工衣物。全是黑的：黑襪子、黑内褲、黑手帕——為的是不顯髒。靠這個，他才掙到足夠的錢把我養大。今天我拍這部電影，是把欠煤炭的還給煤炭。

【旁白】不用任何機票開銷，你在這裡就能找到遙遠國度能提供的一切。下面這些照片裡，哪張是礦渣山，哪張是山？你還有十秒猜。時間到！在德占時期，被困在北方的阿爾卑斯人會覺得這裡像家。差别在于：這裡能突然就抵達頂端；而在阿爾卑斯，總有令人洩氣的“假山頂”。現在，你能猜出哪裡是北方？哪裡是奧弗涅嗎？這裡在《米其林指南》裡有兩顆星。差别在于：火山冒煙是自然的；而礦渣山冒煙，則是人讓它冒煙。你能猜出我們現在在哪裡嗎？這些風景與這些工業建築，難道不值得勝過那些“精緻景點”嗎？旅遊，本來就像是基督教教堂的集會。比利時。在這裡，我們領先法國。什麼時候法國的礦渣山能有一條貫穿其間的徒步路線？在法國，多數時候根本沒有通行路徑；而這座比利時礦渣山卻有三條。法國開始“改造”礦渣山了——大多是把它們推平。我們到了墨西哥。讷克斯-萊-米讷（Noeux-les-Mines）是法國唯一一個宣傳礦渣山的市鎮。這裡将建成12,000平方米的合成地毯滑雪道；超輕型飛機起飛跑道；攀岩牆；兩條雪橇（bobsleigh）賽道；四條索道；260套住宅——總計一百五十億生丁。在1700年，沒人會來這裡。那時誰會想到，那些荒地後來會成為霞慕尼（Chamonix）的财富？這裡也會一樣。什麼時候人們才會明白：北方最大的機會在于它的特質，而不在于模仿别的地區？什麼時候人們才會明白：隻要推廣礦渣山，我們就能把失業者真正“回收利用”；并且成為法國最重要的旅遊地區之一——甚至可能是第一。1991年礦渣山勘察隊成員：呂克·穆萊（Luc Moullet），導演；吉爾·索澤德（Gilles Sauzède），副導演；理查德·科潘斯（Richard Copans），攝影；卡泰爾·吉昂（Katell Djian），攝影助理；奧利維耶·施沃布（Olivier Schwob），錄音師；制片現場/統籌，弗朗索瓦絲·布羅（Françoise Buraux）；剪輯，卡特琳·普瓦特萬（Catherine Poitevin）；實驗室，Telcipro；混錄，讓-皮埃爾·拉福爾斯（Jean-Pierre Laforce）；同期，Archipel。本片獻給那座身份不明的礦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