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題,太喜歡這部電影裡出現的歌曲了。把藍調、福音與現代音效織成一張奇妙的網,每一個音符都紮進故事的血肉裡。當薩米在酒館唱起《I Lied to You》,吉他聲像是撕開了時空的口子,非洲部落的鼓點、當代搖滾的嘶吼全湧了出來,不同膚色的靈魂在節奏裡共舞,這種震撼沒法用語言形容。

而且藍調在這裡不隻是背景音樂,它是被壓迫者的心跳,是連接此世與彼世的臍帶。那些源自靈歌與勞動号子的旋律,既藏着黑人百年的苦難,又迸發出“絕不被壓制”的生命力。尤其喜歡劇組在片場實時創作音樂的巧思,每個音符都帶着現場的熱氣,讓我完全陷進了那個充滿危險與激情的藍調世界。這哪是配樂,分明是用聲音寫就的人類抗争不公的史詩。

這部電影也是一部角度很新奇的吸血鬼片。以一場跨越類型的視聽實驗,在曆史塵埃與超自然驚悚的碰撞中,叩擊着種族、文化與身份的命題,證明了商業片與深度表達的兼容可能。

影片前半段如同一幅緩緩展開的曆史長卷,1932年密西西比小鎮的晨曦中,黑人兄弟在種族隔離的夾縫裡構築着藍調酒館的烏托邦。導演用一個華人商鋪的長鏡頭,将黑白顧客的空間區隔凝固成制度性歧視的具象符号;而酒館内賭博圍毆與集體舞蹈的蒙太奇,又将黑人文化中暴力與藝術的共生關系拆解給觀衆。當藍調吉他聲響起,遠古部落的舞蹈、華人的京劇與現代電音在酒館空間交疊,音樂不再是背景音,而是成為連接不同種族靈魂的文化臍帶。

轉折點始于渾身冒煙的愛爾蘭吸血鬼現身,曆史片驟然轉向恐怖片的同時,叙事内核愈發尖銳。這個曾被基督徒迫害、又被3K黨視為“類黑人”的反派,撕下了傳統白人壓迫者的單一标簽——他既垂涎黑人文化的生命力,又試圖通過“一視同仁”的同化将其吞噬。當吸血鬼與牧師之子薩米共誦禱詞,當“施洗”動作淪為權力羞辱的隐喻,影片對白人宗教虛僞性的批判達到頂點。

能看出導演刻意壓縮高潮段落,将大量篇幅留給緩慢鋪陳的曆史圖景,這種“形散神不散”的結構,既是對傳統三幕劇的反叛,也是對細膩表達的堅守。盡管觀感上可能有點不适,卻讓藍調音樂作為“被壓迫者的哀歌”這一主題愈發清晰——它既是抵禦同化的精神壁壘,也是跨越種族傷痕的共情橋梁。

在“雞血”電影高喊口号、“狗哨”電影暗度陳倉的當下,《罪人》的含蓄顯得尤為珍貴。它拒絕将種族議題簡化為黑白對立的二元叙事,而是在吸血鬼與黑人的對抗中,展現被壓迫群體内部的意識形态角力。當薩米緊握破損的吉他拒絕父親的規勸,這個畫面既是對文化身份的堅守,也讓我想起我很喜歡的一句詩: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