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董子琪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這則離婚故事,發生在哈薩克斯坦革命與傳統交替的時刻。過去的婚姻規則已經失效,新的規範還未建立。男人女人同樣感到茫然。當婚姻出現了問題,應當找誰去傾訴,又找誰去做主呢?

離婚故事向來都是講述社會變革、風氣轉化的好題材,現代文學中,老舍和魯迅都曾以此為題。第26屆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獎主競賽單元入圍影片《離婚》試圖聚焦處于革命話語與傳統信仰夾縫之間的男女關系。

片頭,村裡正在上演一出傳統劇目,關于女性應當服從丈夫的主題。毛拉(伊斯蘭教先生的尊稱)揮舞着鞭子,對跪地的女子呵斥,“女人不可直視丈夫,天堂就在女人腳下,所以女人必須牢牢盯着自己的腳下。”村民們席地而坐,他們屬于一般意義上的愚夫愚婦,一位老嫂子甚至分不清虛拟的劇目與現實的區别:她吵嚷着讓劇中等待受丈夫鞭笞的女人快點逃跑,結果差點因為制造噪聲挨了在場男性觀衆的一記耳光,因為她缺乏管教,影響了其他觀衆。

“如今女性自由啦,她們想去哪就去哪,想嫁給誰就嫁給誰,誰也不能欺負她們。” 革命代表與村主任從天而降,中斷了演出。他們攜帶着一卷紅布,向村民們傳遞最新會議精神。蘇維埃政府不僅解放窮人,也解放女性:從此以後,妻子與丈夫的地位平等。說罷,代表鳴槍示意。現場最霸道的男子也垂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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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卷紅布的形态和色彩都令人思索。一方面,紅布代表着由上級政權下達給村民的會議精神,取代了過去的毛拉權威。另一方面,它又是村民豔羨甚至想要占有的豔色,與他們身着的灰白、粗糙的破衣爛衫如此不同。在未被書寫标語之前,它僅僅是一塊随風飄展的紅布。紅布上将要寫滿關于婦女平等的标語,并高高地矗立于村頭。可是對于具體書寫的内容,人們并不關心。

負責抄寫标語的男孩遲遲不來,村民們又都不會書寫,這項工作就交給了如今的共青團支書、過去的青年毛拉。他是村裡最了解文字的人,也最能左右意義的方向。雖然他的聰明靈巧、“見風使舵”使他的威信有所喪失,但不會影響書寫标語的工作。因為不管寫什麼都可以,反正都是關于女人的事,老嫂子将紅布交給青年時這樣說。女人又有什麼事呢?她們是乳母,是嫂子,是内勤,她們給予丈夫愛和擁抱,有時候又相當地欠管教。

紅布的空白就如同女性生命在傳統和革命間轉換的空蕩。片中,女主角責怪丈夫在台上扮演女人,損害了她的尊嚴。她持續的抱怨惹怒了丈夫,使他說出了“離婚”一詞。按照傳統規定,丈夫隻要說出“離婚”三次,婚姻就自動解除。于是,這對夫婦陷入了驚慌失措,隻得求救隔壁村的毛拉。可是就當丈夫外出時,女主角真的動了心思,想要從婚姻中逃脫,嫁給另一個富人。

随着片子的發展,我們會發現,她的逃離是複雜的,不僅僅是對夫權的反抗,也混合了不願服從的天性與貪戀、愚蠢和輕率的缺陷。與此相應的是,片尾,代表又一次從天而降,他收回了之前賦予她們的“自由”和“權利”,斥責村婦們背叛了蘇維埃政府的“仁慈”與好意。她們被帶回了政府接受審問,這一次,她們不再是純真無辜的被解救對象,而是竊取官方财産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