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到為止》大概是近年來最誠實的電影片名。
确實拍得點到為止:什麼都點到了,什麼都沒做好,打着術高莫用的幌子,本質上一通虛張聲勢,毫無誠意。
電影改編2007年的韓國喜劇《金館長對金館長對金館長》,那部片也算不上什麼佳作,但至少貢獻了一個流傳至今的魔性表情包。這麼多年過去,翻拍上映,一看這讓人尴尬的品相,還不如盯着那表情包看兩小時呢。
這個劇本,能照搬的全照搬:三個武館的設定,假大師的人設,小鎮争鬥的局面,大反派入侵大師聯手對抗,起承轉合的骨架子還算完整,但骨架子上沒有皮肉,随便塞了幾團棉花湊數。
本土化?不存在的。原創笑料?省省吧。角色塑造?算了吧。情感鋪墊?下次一定。
結果就是一部奇怪的電影,你說它爛吧,它整體結構像那麼回事,你說它好吧,每一分鐘都讓人如坐針氈。就像一棟房子,遠看輪廓還行,走近一看,牆皮是糊上去的,門窗是畫上去的,連那個歡迎光臨的門墊都是貼紙。
号稱爆笑喜劇電影,最基本的要求是什麼?讓人笑。不是尴尬的賠笑,也不是那種看到演員使勁表演而不好意思冷場的同情笑,起碼得真讓人笑出來。
《點到為止》的笑點設計,堪稱反面教材。
金毛給自己的欠條起名叫金條,因為他姓金嘛,這個梗本身已經夠牽強了,但編劇可能怕觀衆智商不在線,非要安排一個配角問一句:金毛寫的就叫金條啊?
瞧瞧這個邏輯,你講了一個笑話,然後怕别人沒聽懂,又把笑話解釋了一遍。解釋笑話本身就是反幽默的,相聲裡講,解釋笑話等于殺死笑話。這部電影不僅殺死了笑話,還給笑話開了追悼會。
類似的操作貫穿全片。
金毛直播挨打,被打流鼻血,旁邊的人看見他,還得來一句:你流鼻血了。
觀衆眼睛不瞎,銀幕上那一抹紅清清楚楚,你非要用台詞再念一遍,是怕影院燈光太暗嗎?還是怕大家在刷手機沒注意?這種寫法不叫對白,叫場外旁白,把電影的視聽語言變成了廣播劇。
金毛創立了一個門派叫重陽門,然後非要跟别人解釋:我這是傳統重陽節的那個重陽。
為什麼要解釋?你以為觀衆會理解成其他什麼重陽?中國人聽到重陽兩個字,九成九第一反應還會有别的嗎?何況畫面上大大的重陽兩個字就印在那裡。
這就是典型的創作者不相信觀衆的理解力,非要把所有信息都嚼碎了再喂給觀衆,什麼味兒不必多說。
還有某反派,前面說了一句戛然而止,接着跑步機被關停,這個梗本來還有點意思。結果導演說不行,非要安排一個龍套演員在旁邊來一句:跑步機都戛然而止了。
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能看懂的畫面語言,還得翻譯解說,太羞辱觀衆了,怕不是覺得買票進場的都是需要手把手教看電影的文盲。
類似這樣的沒話找話的台詞,到處都是。張嘴就是廢話,閉嘴就是空氣,你随便就能找出一堆台詞,不是為了推進劇情或者塑造人物,純粹是在填充時長。好像劇本寫完發現時間不夠,臨時加了一堆口水話。
沒勁透了。
就算有笑料,也都是些特别抖機靈的玩意。
忍者和忍着,這是諧音梗。B和13(竟然還讓一個小孩子念出來,不知道咋想的),這也是諧音梗。金箍棒的箍不會寫,寫了個姑,還是諧音梗。
我就想問問,這些笑話是不是導演從年輕時候的QQ空間摘來的?2025年都快過完了,大人,時代變了,就算要抄,好歹也換一批新的吧。
說起來,百事可樂和白事可樂算是全片最高級的諧音了,還雙關了一下某些網民想對主角做的事,至少還有點文字遊戲的趣味。但一部電影的笑點天花闆是諧音梗,拿喜劇創作裡最偷懶的手法來撐場子,整個片子的喜感是什麼水平可想而知。
整部電影支離破碎,中間部分特别拼湊,像是把十幾段短視頻拼接在一起,甚至每一段都有頭無尾,情緒剛起來一點就戛然而止,接一個黑屏(沒錯就是這麼敷衍),跳到下一場。
父子情感全靠強行煽情,功夫勵志開着挂直奔終點,反派就直接安排瞎降智吃癟就完事了。金毛從一個混子假大師變成有擔當的人,這個心路曆程是最該用力的地方,但轉變毫無準備,像是有人在他腦子裡裝了個開關,啪一下就扳過來了。人物成長不靠經曆,全靠編劇拍大腿。
說是功夫喜劇,打鬥也着實拉胯,鏡頭切得碎碎的,剪輯閃得晃晃的,常常都看不清誰打誰,就算用了替身,動作也沒多漂亮,架勢也沒多好看。
你說喜劇演員們不是練家子,或者用了替身不方便露臉,但問題是,你既然拍功夫喜劇,要諷刺假大師,你自己總得有點真功夫吧?結果拍出來的動作戲,比它諷刺的對象還假還糊弄。
一部電影用自己的爛來證明自己諷刺對象的存在合理性,這大概是某種後現代的行為藝術吧。
片名叫點到為止,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它本身就是對自己片名最精準的诠釋,諷刺假大師,諷刺表面功夫,自己就在做一模一樣的事。
你很難找到一部電影能把自己諷刺得這麼徹底,從這個角度說,《點到為止》完成了一次行為藝術,它用一百多分鐘告訴你什麼叫點到為止,或者說,什麼叫敷衍了事。
吐槽就到這裡吧。
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