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43屆香港金像獎中,去年票房表現不俗的《九龍城寨之圍城》和《破·地獄》成為了最大赢家。兩部電影不僅為近些年低迷的港片市場帶來期待,甚至在内地上映了加長版和重映,海外反響也久違積極。
香港影院一片慘淡之中,竟然有兩部本地票房過億的電影。此外,曆時八年終于在影展首映的《風林火山》也引發了衆多關注。
這引出了那個經典問題:香港電影是否可能複興?

文字:鄭欣晴
策劃:抛開書本編輯部
香港電影的“複興”似乎是一個熱議題,那麼在談論“複興”之前,香港電影衰落了嗎?在上世紀,無論是“新浪潮時期”還是之後的“黃金十年”,香港電影一度引領着全亞洲的審美嬗變。
然而在今日,港産電影被認為陷于舊題材,進步也難以尋覓。本世紀初便有“香港電影已死”的論調,二十多年過去,這種夾雜情緒的議論都變得稀少——人們不再談論它了。從水準和影響力來看,香港電影無可避免、無可争議地衰落了。
那麼,《九龍城寨之圍城》和《破·地獄》達到以往港産佳作的水準了嗎?客觀的說,兩部電影是佳作,然而要達到“複興”水平,我想答案是否定。不僅未達到,且似乎距離不近。黃金時期的港片極少說教,常常“講到唔湯唔水”,反而形成了立意特有的模糊與暧昧,潤物細無聲。
然而對比之下《九龍》和《破》的說教之刻意使一些對白在流暢的劇情中分外生硬。《九龍》中角色抒發的城寨情懷和多次直觀的場景特寫,讓“本來應該用演的都變成說出來”。影片以身份為母題,找尋自己身份的主角、即将拆遷的城寨已讓觀衆有切身之感。
但台詞仍怕你未明白——“你愛的是城寨裡的人”“香港變得很快,但有些東西不會變的”,未免有人物塑造上的偷懶之嫌。而《破》的結尾部分,男主角對于生死觀的靈堂獨白和最後的抒情旁白更被一些觀衆認為“清晰得大煞風景”,缺乏留白與想象空間。

《九龍城寨之圍城》劇照
《九龍》和《破》同許多港産電影一樣,主人公都是主流之外的群體。邊緣人本身有着兩重定義,一是具有邊緣心态的普通人,另一重是被社會忽略,在主流視線之外的人。然而兩部影片的故事線和人物走向都偏程式化,因此流失了部分作為“邊緣人”的真實感。
看到開篇就能想到結尾,固然是一種不會出錯的經典架構,但總仿佛缺少一味藥,讓影片在觀衆心裡留下情緒之外的餘味。曾經的香港電影塑造邊緣人,常源于生活的境遇,而又以深切的悲劇美學高于生活。
同樣講述身份的迷茫,《無間道》中新的黑幫老大看了一眼妻子的照片,轉身湧入歡慶回歸的人群中迎接新世紀的到來,通過側寫的方式使觀衆瞬間感到角色的五味雜陳。這種“不着一字盡得風流”,也許是目前港片最缺少的東西。
必須要說的是,《九龍》與《破》雖然情節和人物有些粗糙,但故事和情感是豐滿的,配角也可算有血有肉。同近些年内地反響稍好的港片如《怒火·重案》《談判專家》相比,配角和群像的優秀更加明顯,的确可以說是“有往日港産片風範”了。
這也顯示了一個問題,即叙事技法與視聽語言的不精巧,拉低了影片的整體上限。而曾幾何時港産片以技法和視聽掀起了風格化浪潮,如今卻是“舊瓶裝舊酒”,舊酒雖佳釀,卻仍抱有更高的期待。

《破·地獄》劇照
談及風格化,從目前的評價來看,剛剛在戛納首映的《風林火山》似乎在另一個極端。《Screen Daily》網站肯定了其在美術設計上的高水準,亦指出“由于缺乏情感與叙事連接,觀衆必須花費大量精力才能搞清楚角色關系。”社交媒體評價也毀譽參半,有人說“我不确定我到底看了什麼”“故事簡單完全無推進,隻是無數技巧賣弄”。
另一種聲音則是一些人将該片與王家衛電影對比,認為視覺風格上的獨特彌補了叙事的零散。對于犯罪劇情片,這樣的評價已顯示出電影吸引力不足。
然而該片粗剪版長達7小時,映版為132分鐘,需要考慮篇幅大量縮減損傷叙事連貫性的可能。此前麥浚龍首部執導的《僵屍》追溯經典香港僵屍片文化,被認為是“香港電影的招魂幡”,而新片的兩極評價似乎顯示了電影事業的道阻且長。

《風林火山》劇照
雖然談論“複興”為時尚早,但今後港産片或許持續出現佳作也未可知。《九龍城寨之圍城》和《破·地獄》讓很多人對香港電影重拾信心,可能對于下一部港産佳作,會有更多人願意走進電影院一探究竟。
最終是“複興”,還是循着舊時代投來的最後一瞥,需要時間答複。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香港制造”也許是時候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