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家庭和電影如出一轍。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是一團不敢揭開,不敢曝光在真情陽光下的一潭爛泥。出衆的音樂家母親看見女兒的時候讓人更覺得她是要上台迎接觀衆的,而不是卸下身上的一切身份作為一個真正地母親來面對家庭成員。女兒伊娃在寫信的時候當然也知道母親的種種過往,雖然表面上和氣一團,但童年的記憶中她對這位不稱職的母親隻有吐槽和怨恨。
母親夏洛特從年輕的時候就一心追求事業,家庭在她眼裡更像是人生一段時間的“任務”。這個任務是并不在她人生的長期規劃裡面。大女兒童年時期幾乎都是與保姆度過,與母親的談話也隻是寥寥幾句,甚至得不到母親無條件的關愛。隻有在聽話和乖的時候才被母親允許留在鋼琴室與母親互動。一旦母親有事或者自己做出令母親厭煩的事情,就會立刻被母親立即趕出鋼琴室。随着成長伊娃與母親的距離越來越遠,童年的記憶更多的是與父親在空曠的房間裡相依為伴但無話可說。也随着母親的鋼琴事業越來越成功,這個家已經容納不下母親的事業心。她開始越來越少回家,連患病的二女兒赫蓮娜母親也從不關注。
母親冷漠的背後也與其自身的成長經曆有關,家裡孩子多,母親永遠是被忽視的那個,隻有在鋼琴面前她才能得到大人們的更多關注。鋼琴俨然成了她同年的避風港,安樂窩。但卻無法療愈缺愛的童年。母親從未意識到過自己的問題,即使在衆人面前巡演,跟優秀的音樂創作人,指揮一同站在萬衆矚目的舞台前,受到萬人贊譽。然而目光和掌聲永遠無法填滿這個伴随她一生的“黑洞”,這個黑洞給予她成功的能量,但這黑洞也逐漸将她的情感吞噬。小女兒的出生更像是她人生的"污點"。連大女兒都看得出,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母親是個準備台的演員。心理的台詞早已準備好,表情到位。面對眼前這個殘疾的女兒,母親演出來的情感一步到位,該擦眼淚的時候擦眼淚,就像演了千百萬遍一樣。但會面完畢,關門的一瞬間,母親又回到了那個現實中不耐煩,抱怨,自己高高在上。貌似剛才的自己演出了一部不該出演的劇目。言語中充滿了對剛才發生過一切的唾棄和懊悔,她多想從這一切中逃離。
缺愛讓母親一直在逃避真正的情感,缺愛卻讓大女兒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最大的障礙是不知道自己是誰,我盲目地摸索,如果有人愛真實的我,也許我會有勇氣正視自己,但對我來說,這種可能性很小”。她住在鄉間小野遠離城市,與一位牧師結婚,與牧師生的兒子卻在一次意外中死亡。即使發生過這一切伊娃仍舊堅毅地活着,甚至接來了患病的妹妹與自己同住,悉心照顧。兩個姐妹間的對話母親卻一句都聽不懂。伊娃不被母親壓抑的一生終于借着酒勁發洩了出來,童年時的伊娃嘗試用各種順從去讨好母親——我有點駝背,你就讓我練習體操,你覺得我的頭發太長了,就把它剪短,剪得很醜; 你又覺得我牙不齊,就讓我戴上牙箍,讓我看起來像個怪物; 你說我不能再穿着褲子跑來跑去,不問我是否願意,就給我做了裙子,你給我書讓我讀,但我讀不懂,一遍一遍看不懂; 然後,你和我讨論,你自己長篇大論,我頭腦卻一片空白”。但結果卻是長期的自我壓抑和自我仇恨。
母親夏洛特就像是伯格曼的化身,那個在一直在通過電影反思自我的電影大師,最後依舊逃不過同樣的“黑洞”。對于不擅長表達愛,缺少愛的人來說藝術和生活永遠一個在前一個滞後,一個是避風港一個是想讓人逃避的戰場。母親夏洛特說:“為什麼我能夠感情充沛地演奏鋼琴作品,卻對愛一無所知呢?伊娃對自己的丈夫說:我誰都沒有愛過。小女兒赫蓮娜痛苦地喊着:"媽媽,媽媽"。這中間所有人的語言其實都在指同樣一個東西——愛。但電影并沒有營造一個大家期待圓滿的結局。因為伯格曼太知道現實中是沒有人的行為習慣可以立即改變,尤其是愛人的能力,愛需要學習也需要通過代際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