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獲得了一次非常糟糕的觀影體驗,我仿佛走進了一家廉價的服裝店,難看的衣服和過時的音樂讓人無所适從。整部電影像是Greta的私人MP3,總是在不合時宜地響着與影片節奏并不搭界的流行樂,暴露着她那糟糕的音樂審美,身後的情侶也在音樂的調動下不合時宜地大呼小叫(伴随着舌吻的響聲)。于是我不僅要忍受着眼前堆滿了整塊大熒幕的屎,還要忍受身後嗡嗡叫的蒼蠅。走出電影院,這部影片沒有給我留下任何正面情緒,隻有無盡的痛苦與悔恨。盡管票價并不昂貴,但足夠我吃一頓高品質外賣。Greta太被高估了,高估的不是指她是不是一位優秀導演,而是她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文藝青年。都市文藝青年這個評價已經足夠差勁,因為這個評價往往對應着肚子裡沒多少幹貨還熱衷于在無聲無形中默默裝個大逼,喜歡戴漁夫帽穿純色大衣的都市男女形象,但更糟的是她連都市文藝青年都稱不上,因為她是一個擁有土鼈審美的美國小鎮非主流青年。
盡管有人一再反對将二元理論引用到電影領域中去,堅稱形式即是内容的一部分,但仍有大批電影藝術家堅持電影是一門由二元構建的藝術,即表現手法與劇本故事。爛片的爛總是不盡相同,要麼是導演拙劣的手法,糟蹋了優秀的劇本,又或者是高超的表現手法卻匹配上了一個爛劇本,毀掉了整部影片,但芭比是一種極端,我甚至很難判斷究竟是導演的視聽水平更爛還是劇作水平更爛。當導演在一部影片中所展現的基本功底都不過關,再去鬼扯什麼“規訓”、“女權”、“消費主義”都毫無意義,一個全程正反打、打大平光的電影能探讨出什麼深刻的大道理?我絲毫不認為充斥着California girls bitch talking式對白的影片能深達肌理觸碰到社會的敏感議題。
在第二幕中,Barbie在公司逃跑的室内追逐戲的場面調度徹底暴露了Greta是一個不及格的導演,分鏡和剪輯沒有表現出追逐戲該有的緊張氣氛,也沒有充分利用好室内的空間特征和裝置道具去加強動态動感,隻是簡單的老鷹抓小雞。格外糟糕的是在本該響起咄咄逼人的音效去充分調動觀衆體驗的片段,greta卻選擇了一首與影片節奏絲毫不搭的流行音樂塞進了觀衆的耳朵裡。如果想使一個鏡頭成為一個有效鏡頭,那麼這段鏡頭要體現出該有的節奏和情緒,最起碼也要交待好信息量能夠銜接好前後的劇情,但是以上兩點這段追逐鏡頭都沒有做到,徹底淪為一個廢鏡頭。
稍後不久的飛車追逐也同樣被Greta搞砸了,飛車狂奔,你追我趕的戲碼往往都是作為一個視覺爆點甚至是賣點出現,也是最考驗調度水平和剪輯環節的鏡頭之一,大多數商業導演都會為了讓觀衆覺得值回票價而絕不會錯過這段鏡頭,要盡可能拍的刺激,拍的驚險。但是習慣出演文藝電影的Greta忘記了此時此刻她是以商業電影導演的身份出現在片場的,本應該把鏡頭對準飛速轉動的輪胎和方向盤的片段,Greta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把鏡頭瞄準了車内中的三個角色,讓她們沒完沒了背着無趣的對白,于是又臭又長的對白無情地消解掉了飛車追逐戲本該有的刺激過瘾的觀感。不止于此,作為一個擁有土鼈審美的美國小鎮殺馬特女青年濫用音樂的毛病又犯了,違和的音樂再一次沒有配合好影片的節奏,音樂和鏡頭像是貌合神離的夫妻,你演你的,我響我的,主打一個互不幹擾,永無互動,違和程度相當于我在别人的葬禮上放了首BAD GUY。這時電影還沒有抵達第三幕就已經讓觀衆失去了耐心。理論課會傳授這麼一個道理:技巧要慎用,技巧是作為傳達某個特殊的情緒而存在,濫用技巧會使特殊的情緒變得不再特殊。所以羅伯特麥基說過這麼一句話:特寫過多也就沒有了特寫。濫用音樂也便沒有了音樂,因為此時音樂隻有聲響,沒有作用。
與大多數好萊塢電影一樣,這是一部典型的好萊塢大三幕劇作結構(three acts),三幕劇結構其實像是一個波浪形的函數圖像,是一個價值情緒持續走高走低的過程。作為一部帶有成長情節并且以正能量收尾的電影,那麼它的價值遞進形式應為:正面價值(主人公感覺自己很幸福)→負面價值(主人公遇到危機,并且開始着手解決危機)→正面價值(主人公戰勝了苦難,重新收獲了幸福)。這是美式劇情片最常見的公式,但即使是套公式Greta Gerwig也沒有套好。在通常的情況下全片的高潮點會出現在第二幕結尾處,劇作者往往會在第二幕的前20分鐘左右放置一個強大的阻礙,主人公需要通過一系列的鬥争去戰勝這些阻礙,然後在第二幕快要結束時放置一個作用類似于扳手的情節點,把價值情緒扳回到正面價值。而這一系列的鬥争可以理解為函數圖像上的拐點(slope point),鬥争失敗向下拐,鬥争成功向上升。此時阻礙必然要足夠強大,鬥争過程也必須要無比艱辛,這樣才能使故事更加精彩,也更彰顯主角的決心,凸顯劇作想要表達的價值核心,任何一個帶有頭腦的導演都會意識到這一過程才是影片的命脈,隻有把這一串鏡頭序列拍到位了,影片的基石才能穩住。但且看Greta是如何毀掉這一切的:Barbie意識到自己正在慢慢變老,并且會死亡,然而在現實世界中所有人類都會遭受衰老和死亡,這個阻礙并沒有直指具體的某個女性所遇到的某個具體的阻礙,而是全人類的必經過程,當這個阻礙不涉及女性核心權益,那麼整部影片的核心建制也就無從談起。而Greta是如何把負面價值扳回正面價值的做法更加失敗,是通過念口号,複制從百度上随便扒拉扒拉就能找到的論文口号寫進了對白裡就輕而易舉戰勝了阻礙,不強大的阻礙和不夠激烈的反抗行為讓全面漫長的鋪墊都一下子全盤洩了氣。
劇情一瀉千裡,但起碼人物要動人吧,可惜仍舊沒有。按照費裡尼的說法,電影的核心是人物,隻有作為核心驅動力的人物有血有肉,整部電影才能行之有效的運轉。所以有必要問Barbie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的行為動機是什麼?她遭遇了怎麼樣的困難?她是如何應對并解決這些困難的?她的結局是什麼?收獲了什麼?以上都給出了答案,但都不夠充分,因為這是一部先有劇情後有人物的電影,而劇情一馬當先,人物慢悠悠跟在後面的電影往往會出現前後矛盾或者人物失位的情況,《芭比》就是例子,因為在電影中母女二人反而更像是主人公,搶足了Barbie的風頭。按照正确的理念應是先确立一個人物形象,按照ta的行事風格逐步寫下面的劇情,而《芭比》更像是先預定好了一份劇情快餐,然後不假思索套在了人物頭上,至此劇情不再是跟着人物走,而是人物變成了玩偶被囚禁在劇情的框架裡面。人物沒有靈魂的特點之一便是隻能靠台詞來塑立人物,推進劇情。但是小學生水準的台詞也顯然沒能撐住人物,而且影影綽綽能感受到Greta是想通過對白展現自己的幽默感的,然而她并不幽默。一個沒有幽默天分的人想要刻意地賣弄幽默是一場悲劇,隻會令人感到無盡的尴尬。大量大媽村口唠嗑式的對白和說教,引申不出任何實質的東西,甚至引申不出一個空泛的概念,隻是自以為是地拆開了洗腦包,然後把更多的洗腦包放進了人們的茶杯中。作為一部被輿論炒成女權電影的《芭比》僅僅是停留在喊口号層面上,背幾句兩性關系的論文就能擊倒Ken們,未免過于理想主義。而且從現實世界的男權社會逃之夭夭的Barbie回到Barbie Land後看到芭比特權被剝奪,房子被男人搶走時才選擇鬥争的Barbie究竟是出于女性意識的覺醒,還是出于特權被奪走後的憤怒?這一點的模糊不清難以讓觀衆直觀地了解女性困境,困境不夠清晰,對抗不夠尖銳,讓屢屢抱人類大腿的Barbie難以成為正确的女性榜樣,因此Barbie依舊是那個懵懂幸福的Pink girl,而無法蛻變成一個具象化的女權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