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同死亡一樣,伴随着人類的一生。你會死亡所以你會孤獨。甚至你長生不老也會孤獨,如此看,世界熙熙攘攘,人群來來往往,唯有孤獨永生不滅。大概人類是地球生命中最能體會孤獨的物種。孤獨,仿佛是高級生命才能咀嚼的特權滋味。

記得有位生物學家針對于人類孤獨的感知,做了一番論證,大體是說,這是原始社會中人類進化所遺留的保護機制。在原始社會中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而一個部落的力量卻是足夠的食物,物質獲取的保證,于是進化出了孤獨的感覺,這種負面的刺激可以幫助個人求助于部落的力量,從而能夠在殘酷的原始自然環境中獲得更高的存活幾率,同時也保證了種族的延續。大概我們偉大的老祖宗自己也沒想到用以保全種族延續的防護心理機制,在今時今日這個鋼筋水泥的森林裡也會成為扼殺死人命的一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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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依然生活在一起,居住在一起,如此的親密又如此的遙遠,保持着一種适度的,禮貌的,疏離的安全感,塵世的真實與殘酷,從遠古時代的誕生初始,就同人類開了極其荒誕的玩笑。而這種黑色的幽默,纏繞在或輕或重或遠或近或長或短生命階段裡。這個世界,誰不孤單呢?

馬克思黑白世界中的一抹紅,就像是絕望孤寂的世界中唯一的希望,是瑪麗送給他的禮物。古怪,邊緣,患有神經疾病的馬克思,被隔離,被孤立的44年裡的人生,每天都在和人行道的裂紋,馬路上的口香糖戰鬥。瑪麗以8歲孩童的天真,橫沖直撞如他的生活中,讓他焦慮,恐慌,掙紮甚至舊病複發。可他還是以同樣赤城的率真回應着瑪麗的真心。于是一段長達十八年的友誼駛出了孤寂的海灣,沖向這個兵荒馬亂的現世。她為他寄來眼淚,他流着她的眼淚,腦子裡卻在微笑。哈,我真的是太喜歡那個歡笑的腦子了。比起會欺騙人的臉,歡笑着的腦子更讓人感動。瑪麗古怪隻是因為容貌,而馬克思卻是整個靈魂的邊緣,他不能被現世所規訓,所接納,他沒有世俗的欲望也不懂得世俗的感情。可是笨拙而真摯的腦子,一直渴望着愛,渴望着眼淚,歡笑以及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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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拆卸下打字機M的按鈕,他還是奉上了自己全部的玩偶,選擇原諒自己也原諒他的朋友。他的真摯從未輸給瑪麗,他略帶病态的執着是最執拗的愛,所以這個黑白的世界,才讓瑪麗從那個從不出門的鄰居裡接過了馬克思的全部原諒,才讓生命得以慰藉。這是雙向的救贖,隻是馬克思更加熾烈且純粹,所以瑪麗才會願意為這段友誼放棄前途,家庭,乃至于生命。瑪麗是馬克思對于這個陌生世界的一抹鮮紅的希望,一次最溫情的留守。馬克思是瑪麗所有自卑,敏感,醜陋的托底,是瑪麗的生存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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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馬克思脖子上挂着辨識别人表情的小冊,把瑪麗所有的來信填滿牆壁屋頂,然後手拿瑪麗最愛的零食等待人生最後一個願望實現的時候,我想他是幸福的。一個臉上從未有過微笑的人,在死亡的最後,是帶着笑意離開的,此時命運之神,終于讓腦子的笑綻開到馬克思的臉上。

孤寂同淚水一樣,從此離開了馬克思和瑪麗。人生總是殘酷,卻總有抹鮮紅的希望,燃燒着,跳躍着,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