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我一直癡迷于世界中的光線,總是很忽然地被某個瞬間的、稍縱即逝的天色變化所打動。我試圖用手機去記錄它們,奈何那笨拙的鏡頭截取下來的殘影餘像,根本無力還原我的眼睛所看到的美的萬分之一。于是我轉而去電影中尋找這樣的時刻,寄希望于專業的設備和技術能做得更好,但卻從來沒有收獲滿意的答案。馬力克式的、大開大合的“魔幻時刻”與我對光線的感受經驗是無關的,而當它被搬用到《無依之地》中時,更是隻剩一種刻奇而油膩的唯美主義。

直到今天看了《外界噪音》。電影的攝影以16毫米膠片為介質,但和許多自我聲稱“複古”的電影不同,膠片對它不是一種簡單的視覺修飾。相反,電影捕捉到了一種日常居住空間中的自然的、原初的美,幫助喚醒了我心中對光線的最為隐秘的一些記憶,使我感覺無比健康。

電影中,光線時時刻刻地在場。外景中,光線在人物的臉龐上流過波紋;内景中,光線在地上、窗框上留下一道道刻痕。人物在光線中談話,光線成為情境的底色,賦予我語義之外的另一層感知。

...

...

...

...

就像開場不久、躺在陽光照射下的床上的半睡半醒的女人的這顆美麗的鏡頭一樣,電影裡的這群失眠的人物們總是不斷地睡去、醒來、再掙紮着睡去,電影也不厭其煩地刻畫着這些最原始的生理動作、以及伴随着這些動作的光線變化:拉上窗簾、關上燈……

...

...

...

...

這裡可以看出,《外界噪音》對光線的刻畫并不是通過規避黑暗來強調的。與《朋友與陌生人》嘗試讓每個場景都充分明媚相反,在泰德·芬特的鏡頭裡,黑暗隻是光的一種,是一條變化的标尺的一端。在某些場景中,人物面朝光,而在另一些場景中,他們則坐在黑暗裡。這不隻是讓圖像變得更好看的取光技巧,更是一種對日常的審美趣味。它指向一種對美的發現,而非構造,正如科斯塔的電影讓我們感受到抽象的造型和形式,但《外界噪音》隻讓我們感受到流動的自然。

...

...

《外界噪音》開始于一串街景,結尾自然也再次回到城市街道之中。不過作為結尾的這個自然場景稍稍轉變了語氣。此前鏡頭的焦距一直适中,這裡則換成了長焦。在正反打中,環境被虛化,面部被突出,自然的“噪音”侵入話語,令我回想起《阿黛爾的生活》的某幾場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