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Nicole Brenez John Cassavetes
原文地址:
https://debordements.fr/john-cassavetes/?highlight=nicole%20brenez
翻譯 / 書翎
校對 / 龍舌蘭穿堂風
排版 / 兩隻青蛙跳下鍋
封面 / 喵刀????
約翰·卡薩維茨是電影史上最偉大的剪輯者之一。屬于他的電影都有多個版本,并陸續在熱情的觀衆面前放映。阿爾·魯班描述過《面孔》第一版取得的巨大成功,該片先後在比弗利山莊、多倫多和蒙特利爾上映,直到早上六點,觀衆仍在為這部電影鼓掌[1]。
“但約翰并未完全沉浸在喜悅中,然後他回到洛杉矶重新剪輯這部電影。”彼得·福爾克(Peter Falk)講述了《夫君》的四個蒙太奇片段,前三個突出了其中一位主角,最後一個則将這些主角聚集在一起,讓他們形成一個整體。[2]
“很美,不是嗎?”據說卡薩維茨曾向他講述過一個大家都認為是最終呈現的版本。“記住這一點,因為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們必須牢記卡薩維茨作品的這一特點——即對剪輯之開放力量保持敏銳意識,他可能是在《影子》的長期制作過程中獲得的這種意識——以便正确看待這部電影的兩個版本的曆史和接受程度。從1957年起,喬納斯·梅卡斯(Jonas Mekas)在兩年時間裡都緻力于捍衛該片的第一個版本:在他的努力下,《影子》(第一版)獲得了《電影文化》(Film Culture)頒發的首屆獨立電影獎,而約翰·卡薩維茨也成為了美國獨立電影的象征。但在1959年11月18日,喬納斯·梅卡斯于《鄉村之聲》(Village Voice)專欄中對所謂的“《影子》商業版”的發行表示失望,他認為這是對“原版”犯下的罪行。差不多在本·卡拉瑟斯(Ben Carruthers)和阿莫斯·沃格爾(Amos Vogel)之前,約翰·卡薩維茨在一封于1959年12月16日發表在《鄉村之聲》上的大寫信中回應了喬納斯·梅卡斯[3]。
這是他回顧自己制作電影的曆程、描述其電影的實驗性質、證明拍攝額外場景的合理性以及明确決定其藝術活動的道德原則的機會。1995年7月,喬納斯·梅卡斯在紐約接受我們的采訪時證實了自己很喜愛約翰·卡薩維茨,以及對這位朋友的電影堅定不移的欽佩。《影子》第二版所引發的争議尤其證明了作者的正式選擇在當時可能引發的讨論的性質和強度。
——妮可·布倫茲(Nicole Brenez)

改進一部電影的想法似乎會引起一些不情願。在《鄉村之聲》最近一期中,喬納斯·梅卡斯先生對該片的第二版提出了荒謬的指責,暗示它是與所謂的發行商達成商業妥協的産物。近一年來,他一直積極捍衛一部名為《影子》的16毫米電影實驗。
也許我們首先應該考慮一下這部跨越了三年時間的電影的起源。《影子》最初是一個工作室實驗,旨在探索電影的新風格。這部電影是由演員即興創作的;沒有編劇;它以毫不妥協的誠實、謹慎和對批評的完全漠視拍攝而成。這部電影是帶着一個與舊勢力鬥争的年輕人的信念拍攝的,任何被商業世界殘酷的權宜之計摧毀的人都跟這部電影站在了一起。沒有一名演員因表演而獲得報酬,技術人員同樣如此。
我們起初并不知道,要實現我們當時認為的理想效果,需要三年的艱苦工作。在這三年中,最初包裹着我們的熱情浪潮逐漸減弱,最終演變為排斥。盡管已不再抱有為電影業注入分毫活力的希望,《影子》中的人們仍出于對他們曾投入的電影的自豪和尊重繼續堅持前進。
當首版終剪完成、準備就緒後,它在巴黎劇院面向兩千名觀衆免費放映了三個午夜場。這個初始版本遭遇了普遍的敵意。而包括梅卡斯先生在内的一些人認為,它開辟了電影的新紀元。梅卡斯先生的認可讓我們非常高興;因為這讓我們有理由認為,至少有人理解了我們的努力:然後,他的雜志《電影文化》将原創獎授予了《影子》,我們欣喜若狂。
然而,殘酷的事實是,《影子》的初始版本并沒有被絕大多數開明的觀衆所接受,而他們卻正是這種美學的擁護者。我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觀衆無法對影片所塑造的人物産生共鳴,我們引以為豪的精巧、自然的節奏和風格,卻被人物的朦胧感、叙事中缺乏的背景構建,以及人物發展的不連貫所破壞。

意識到這些錯誤令人震驚,這充分表明了我們的無能。我們很容易站在極少數人一邊,他們拒絕相信這部電影不會很精彩,這是人性的典型弱點。我們本來可以很容易地就此打住,忽略批評,宣稱那些不理解我們的人是白癡,我們并不想給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我堅信,對于任何一種表達方式,都必須得到理解才有意義。在我看來,電影可以教育、啟發、娛樂人們,讓他們從内心的恐懼和偏見中解脫出來。在我看來,必須盡可能保持自己的正直,因為身處被傾聽和影響輿論的地位,意味着必須承擔責任。否則,憑良心說,一個人将會生活在堕落之中。就我個人而言,假使明知自己是個冒牌貨,要讓人們認為我誠實和純潔是不可能的,它會迫使我生活在對時間的恐懼中,害怕浪費我僅有的生命。
我們嘗試根據這些原則制作了《影子》的第二個版本。梅卡斯先生說得沒錯,這個版本與首版完全不同。它是為了被更好地理解而制作的,且是根據一種來自生活,而非他人意見的理解。它絕非妥協讓步的産物,而且在我看來,它遠遠勝過首版。部分音樂和整體表現力的詩意已經消失,但具體的個性化表現力仍然存在。首版中極為突出的電影風格成為了人物情感體驗的工具。在我看來,這些場景得到了完善;在第一版中閃耀的青春想象力又回歸了,回歸得更強烈、更清晰,更堅定地以啟迪而非止于證明。
或許梅卡斯先生不知道,這部電影并未售賣,其制作資金是衆多電影愛好者捐獻的。梅卡斯先生最好重新審視《影子》的兩個版本,擺脫那些毫無根據的偏見,這些偏見似乎改變了他對電影及其目的的看法,并使之複雜化。
—— 約翰·卡薩維茨(John Cassavetes),加利福尼亞州太平洋帕利塞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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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與注釋
[1] Al Ruban, « Faces from my point of view », in John Cassavetes, Faces, The New American Library, 1970, p. 15. Traduit par l’auteur.
[2] In Doug Headline et Dominique Cazenave, John Cassavetes, Portraits de famille, Paris, Ramsay Cinéma, 1994, pp. 173-174.
[3] The Village Voice, 16 décembre 1959, pp. 4-5.
這篇文章由Nicole Brenez翻譯,是她對《影子》的批判性研究,發表于1995年 Nathan Editions 的“概要”合集。這份新出版物的引言已經修改。
我們非常感謝Nicole Brenez允許我們複制它。
這些鏡頭均來自《影子》,除了拍攝《影子》期間約翰·卡薩維茨在鏡頭後面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