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标題:《Shops of Horror》
Notes for a Visual History of the Reification of Emotion in a Capitalist Regime, or (to put it more bluntly) ‘Fuck the Money’
作者 /妮可·貝内茲 [Nicole Brenez]
翻譯&排版 /筱原桜
校對 /羅曼
制圖 /喵刀

三部低成本的作者電影。對于約翰·卡薩維茨與阿爾伯特·費拉拉而言不足為奇。但對于劉别謙來說,在僅有不到五十萬美元的預算下,1939年11月短短28天拍完一部電影,實為特例。
《街角的商店》(1940)改編自克洛斯·拉斯洛(Miklós László)1937年的劇作《香水》
《謀殺地下老闆》(1976)是約翰·卡薩維茨的原創劇本(馬丁·斯科塞斯略有幫助)。
《戈戈舞的故事》(2007)将《謀殺地下老闆》的故事移植到紐約并加以簡化。費拉拉從未公開聲明,但這部卻是的的确确的翻拍,電影中的多處對白完全是對卡薩維茨文本的再寫。
《街角的商店》以理想化男性的女性幻夢為切入點,最終描摹出職場工作的博弈關系。
《謀殺地下老闆》創造出夢魇般的故事,同時摒棄了傳統的故事框架,從而探索拍出與女性身體相關的更為具象的可能。
《戈戈舞的故事》以輕松幻夢為表象,實則揭示了資本主義制度下人際關系腐蝕的噩夢本質。
《街角的商店》把人轉變為商品交易的附庸。
《謀殺地下老闆》塑造了一個負債至死的英雄形象。即使主人公科茲莫·維泰利(Ben Gazzara 飾)沉迷賭博後債台高築。他自始至終都代表着死亡本身,電影則成為了一段無法改變現實的插曲。
《戈戈舞的故事》構建了一個金錢流通無阻并且全面滲透的世界。主人公雷·魯比(Willem Dafoe 飾)身負債務,因此隻能将賭博當做唯一的救命稻草。作為個體在系統的遊戲規則中尋求解脫,卻最終陷入更深的泥沼。結尾時他突然找到那張從未丢失的彩票——這暗示着痛苦掙紮或許是不必要的噩夢。
《街角的商店》在米高梅這樣聲名顯赫的造夢工廠内部,塞入了一份真正的,關于情感物化的電影檄文。它分析了利益動機如何侵入人們最私密的情感領域,将浪漫關系也置于交換價值的邏輯之下。幾乎在同一時期,另一位身處好萊塢的德國人寫道:
在美國,一個人與其經濟命運沒有什麼不同。人是由資産,收入,地位和前景塑造的。這層經濟面具與人的内在品質完全重合。每個人的價值等同于他的收入,而他的收入也反映了他的價值。通過在資本主義經濟中的變遷,他認識到自己是什麼。除此之外什麼也改變不了。(西奧多·W·阿多諾)⁽¹⁾
在好萊塢經曆其最具争議性與創造性的十年之際,《謀殺地下老闆》描繪了在商業規則中,一種電影理念與情感烏托邦得以存續的條件。它自視為最後一部嬉皮士電影,并提出了電影重構這一題材的主張——盡管這一點尚未得到足夠的讨論。⁽²⁾
在喬治·布什統治下的美國,資本主義正踏入一個異常血腥的階段,以及自柏林牆倒塌後便完全失控的美帝國主義時期,《戈戈舞的故事》徹底抹除了人的存在,隻保留了其物化(reification)狀态。
[1]. T. W. Adorno and Max Horkheimer, ‘Two Worlds’ in Dialectic of Enlightenment (New York: Social Studies Association, 1944). [Translator’s note: I have slightly amended the official English translation to bring it closer to the French version quoted by Brenez.][2]. Nicole Brenez, Cosmic Cinema – The Killing of a Chinese Bookie: The Rebirth of Aesthetics (forthcoming).II.幽閉症
《街角商店》将其空間限制(圍繞馬朵查克商店展開)轉化為一種電影的特征:從舞台轉向銀幕,劉别謙從未追求空間的拓寬與無限延伸;相反,他将其完全集中于身體動作、姿态和表演上。商店作為核心的場景,并未萎縮成一個亟待展開的空間;電影的結尾極其精妙,通過燈光的逐漸熄滅,所有裝飾性的元素被逐漸剝離,從而讓觀衆的目光聚焦于兩個注定要相擁的軀體,那份緩緩升騰的情愫之上。與商店相關的其他場景,也同樣以身體和面孔為核心;但他們并沒有拓寬空間的維度,反而證明了其局限:約會的咖啡館最終隻有一個角落停留;老闆康複的醫院和女主的公寓僅僅是一張床的空間;甚至連街道也沒有正常的全景鏡頭。這種對空間邊界極緻的聚焦,在女主角克拉娜·諾瓦克(Margaret Sullavan 飾)那一個面孔特寫中達到頂點,她的面容被框定在郵箱的格框之間,而這些信箱是雙重的空無:既無信件,也無景深的背景(back),仿佛具象了社會中與生俱來的禁锢與孤獨。
這些依附于商店的相鄰場景,絕非為了豐富場景裝飾,而是為了印證情感孤獨的空間屬性:馬朵查克先生因妻子有情人而試圖自殺,最終卧病在床。克拉娜躺在床上,因似乎未赴約的神秘筆友而滿心焦慮。匿名信件在老闆和阿爾弗雷德·克拉裡克(James Stewart 飾)之間傳遞;化名信件在克拉裡克與克拉娜之間流轉。無論哪種情況,男主都為他人的相思之苦奔波,并最終填補了他人的欲望與空缺。對于所有角色而言,理解、同情和奉獻似乎都化身為詹姆斯·斯圖爾特的形象——情感智慧的代名詞。

《謀殺地下老闆》構建了一種空間往複的叙事:一邊是充滿想象力的具象空間;即科茲莫的西部瘋狂之家俱樂部(這似乎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另一邊則是洛杉矶的其他場所。在那裡,所有遭遇都注定走向災難,一切遵循荒誕規則,時空秩序支離破碎——電影刻意讓我們失去對時間的感知(如在電影院場景),或是對空間的把握(如地下老闆的宅邸,其空間感依賴燈光與欺騙性的剪輯構成),甚至對倫理關系的認知……到最後,這種混亂延伸到了行動與結果的關聯(停車場的那一幕):他的車在高速公路上莫名失蹤,錢在黑手黨賭場不翼而飛。
簡言之,唯一能讓人真正存在——也就是故事發生的地方,隻有西部瘋狂之家;科茲莫甯願死,也不願失去在那裡生活的權利。西部瘋狂之家讓人際關系有了變美好的可能:在這裡,關系不再屈從于黑手黨式的馴服邏輯,而是在徹底的不确定性中消解。正是這種對封閉空間的依賴與迷戀(幽閉情結),讓人得以觸達情感的浩瀚維度——或許正因如此,這個地方才配得上瘋狂(Crazy)之名。
《戈戈舞的故事》營造出一種浩瀚的幽閉症——大部分情節都圍繞雷·魯比的天堂夜總會(Ray Ruby’s Paradise)這一封閉的空間擴展的資本焦慮展開,僅有的另一處場景(非法賭場)也和俱樂部在同一條街區——滑動門從頭到尾隻開啟過兩次。這裡的危機來自資本侵占:俱樂部即将被改造成化妝品精品店,這一幕恰似魯道夫·朱利安尼(Rudolph Giuliani)執政時的曼哈頓——整座城市漸漸被占領為純粹的商業中心。在魯比這樁小生意裡,金錢成為了唯一的運轉軸心——老闆、員工、舞者、家人、顧客——眼裡隻有錢,口中隻談錢,生存也全靠錢支撐。可隻要金錢以各種形式湧入——不管是真鈔還是假币,貼滿整面牆的成捆彩票,或是像虛耗品般填滿空間的家具——一切就顯得順遂美滿,這裡也包裝成名副其實的天堂(Paradise)。
III.理想男性與曆史主體
盡管阿爾弗雷德·克拉裡克(Alfred Kralik)看似是推動電影《街角的商店》(The Shop Around the Corner)發展的核心角色,但實際上,他被塑造成了一個純粹的女性幻想産物,是服務業所有年輕女性心中終極理想男性的化身。克拉裡克的形象構建遵循着完美的辯證邏輯:作為匿名筆友時,他是那樣浪漫、有涵養、而不是庸庸碌碌,最重要的在于他是虛無缥缈的;而作為同事時,他卻成了一個世俗、物質且惹人煩的家夥——正如克拉娜在兩人關系結束時,用格外直白方式吐槽的那樣,他還特别不起眼。
但關鍵在于,最終他完成了這項艱巨的任務——将這兩個對立的形象維度融合在一起。而正是在這種融合中(而非那個虛無缥缈的筆友形象裡),他真正成為了理想男性:阿爾弗雷德·克拉裡克之所以特别,在于他足夠務實,能制造出浪漫的場景,讓虛幻的夢想落地為現實生活。就像克拉裡克始終在努力滿足他人的欲望一樣,影片塑造的這位主角,擁有實現矛盾統一的能力。

克拉裡克的特質好比糖果盒:裝雪茄時覺得它礙眼,可裝糖果時顯得非常巧妙(權看使用者如何利用)。他能應對所有複雜情景的權衡,因為他身上的特質都是那麼真實——他既是實用主義者也是夢想家;既勇于争辯又溫柔體貼;既會關注自我又有騎士般的擔當。他是集古典與現代所有美德于一身的完美男性。精神分析家常說男性往往無法真正看見女性,他們隻會抓住少數幾個女性特質,再用想象補全其餘部分;或許女性看待男性的方式也是如此。《街角的商店》巧妙地打消我們的顧慮:恰恰因為他們完全不理解彼此,他們最終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科茲莫身兼多重身份——集老闆、導演、布景師、經理,也是朋友、戀人、藝術家、士兵、行動派、賭徒、酒鬼、理想主義者、自大狂、失敗者,花花公子于一身。他不受任何束縛,無論是社會層面的既定身份,還是情感層面的穩定關系,都無法定義他。他可以成為任何人。與此同時,其他角色也身兼多重身份:既是他的朋友、情人,也是他的下屬、女孩們、保镖、工具、傀儡、暧昧對象,甚至是小擺件。

卡薩維茨在科茲莫身上創造了一種不被身份或關系禁锢的存在。他突破了身份所帶來的局限,最終抵達了這種優雅的氣質。他唯一的動力就是為顧客奉獻完美的表演——即最優雅最具格調的表演。對科茲莫、對精緻先生(Mr. Sophistication)、對俱樂部的女孩們而言,隻有一個目的:給予迷人的快樂和沉醉。
科茲莫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轉瞬即逝與充滿激情的事物——在這場低俗绮麗的表演裡,即便女性一絲不挂,也依然保持着神秘。
科茲莫過着看似自由實則被金錢圍困的生活;而雷(Ray)則幾乎沒有真正存在過——他完全由金錢的貪欲構建,是一個資本關系的載體。雇員、會計、銀行家、房東、賭徒……他身邊的每個人都象征着與金錢的功能性關系,他們四處奔走,隻為讓這些真假鈔票流通起來;唯有雷除外——在這場金錢關系的循環裡,他是錯誤的臨時交彙點。
即便雷頗有魅力,他也隻是資本流動下産生的錯碼,就像電影宣傳的那樣,一個打扮得魅力十足的瘋子。他并不捍衛任何舞台藝術,隻死守一紙金錢租約。
IIII.上層生活,底層境遇,内在氣質
在就業市場中,作為商店職員,克拉裡克(Kralik)與克拉娜(Klara)在工作中對彼此厭惡至極;可在工作之外,在他們為自己構建的精神世界裡,兩人又愛得熾熱。還有什麼能比這更清晰的表明:經濟世界剝奪了人們感受愛、享受喜悅、掌控自身生活的權利。但劉别謙并未止步于此,他進一步闡明了這一觀點:電影詳細拍了公共領域對私人領域的成功入侵。表面上兩個領域的割裂是徹底的——現實與理想被迫分離、工作生活與私人生活斷開,正如老闆那句“你下班後做什麼不關我事”。
但人際關系卻完全由社會地位定義,這一點從那個跑腿小工的轉變中便可見一斑:一旦晉升為售貨員,就開始欺壓接替自己的新人;人的思想也與工作深度綁定混同在一起,比如生病的老闆因為見不到顧客而痛苦。在這個世界裡,唯一能想象到的集體性歡愉,竟然是——可悲地——賣出大量商品、賺得盆滿缽滿。若這僅僅涉及職場則批判力度尚輕。但事實上職場中,模範員工能在五分鐘内獲得獎賞,女售貨員會因同事不對自己性騷擾感到驚訝,養家糊口的老員工隻能住在單間……劉别謙意指的資本暴力方式遠不止這些。
《街角的商店》的故事并未過時。相反,對當下的美國,它呼應一段特殊的過往:在大型美國購物中心将消費工業化的時代,那間可愛的匈牙利小商鋪門面散發着手工藝小店的懷舊氣息——在那裡員工之間交流的時間尚未被計入成本。《街角的商店》講述了一段從人際交往走向批發式商品化的曆程。之所以能成為真正的傑作,其最深刻的批判在于:市場關系如何侵入并最終取代了戀人間的對話——克拉裡克把愛的告白轉向成了對豬皮皮夾的頌歌;相應的結尾處,克拉娜讓未婚夫挽起褲腳檢查他是否羅圈腿——就像買音樂煙盒這樣的商品前先思考這是否劃算一樣。
至此,我們更能理解為何克拉娜在與克拉裡克調情時,一看到安娜阿姨走來舉止就突然大變;就像她的老闆和不同的人說話時,會立刻從頤指氣使轉為阿谀奉承。這些角色或許惹人憐愛,但他們的故事和情感,都在一套社會規則的運轉中上演。演員、售貨員、剽竊者、僞造者、他們把自我當作商品販賣、将他人視為精美飾配而對其愛戀:這就是二十世紀辛勞奔波的人。
《謀殺地下老闆》則從相反的角度切入:舞台奇觀與任何僞裝沒有關聯,也并非社會關系異化現象的隐喻。相反,表演代表這着一種終極的珍貴品質——即在這個金錢至上的世界裡,人們仍有可能創造出美好的事物。《謀殺地下老闆》将表演奉為由愛、自由與幻想構成的小型複雜織體——一個難以駕馭、無法控制、無法被熟記(在西部瘋狂之家酒吧工作了十年的酒保,甚至記不住裡面的一首歌),隻好盡情釋放其中的能量,欲望與色情的場所,沒有人堅信這能改變什麼。

憑借着超越這種金錢邏輯的方式,西部瘋狂之家(Crazy Horse West)産生的颠覆性影響,颠覆并摧毀了那些試圖将其扼殺的、可悲的世俗規則。在西部瘋狂之家,無論是老闆還是員工,沒人擁有财富,但他們齊心協力,在共同的憂郁中歌唱。消解對物質的渴望——這便是除了自身的道德準則外一無所有,也能享有的上層生活。西部瘋狂之家就像一個實驗性集體,它讓我們得以重新看待自身與情感、身體、自我的關系——甚至共同的曆史本身。
《戈戈舞的故事》的故事線承接《謀殺地下老闆》倒數第二幕展開:聚焦那些未獲薪酬的舞者發起的反抗。但費拉拉颠覆了卡薩維茨構建的烏托邦世界,并借鑒劉别謙作品中店鋪的隐喻,将片中的天堂夜總會塑造成資本主義世界的縮影。
在雷·魯比的天堂夜總會裡,一名舞女在表演過程中就向老闆讨薪,另一名舞女則在協商欠薪時與對方發生關系,還有一名舞女靠跳舞賺錢,隻為供丈夫完成學業——而她的丈夫卻在人際關系腐化蔓延下,不自覺成了她的客人……此時,賣淫已淪為常态,人性不複存在。真正的事件不再是聚光燈下身體與面孔的登場,而被定義為現金鈔票的出現,他們滲入附着在服裝,牆壁,襯衫乃至意識之中。電影精彩的慢鏡頭并不出現在舞者優雅的身體姿态,而是專注于觀衆悄悄塞到舞者身上的鈔票上。達琳:這位絕世舞姬在早場,在灼熱閃爍的燈光下竭力扭動身軀,身體與脈動的音樂完美同步。⁽³⁾當她在電影序幕中登場時,俨然成了金錢的化身。

然而在21世紀的曼哈頓,繼斯科塞斯的《賭城風雲》與保羅·範霍文的《豔舞女郎》(均為1995年電影)之後,商品的拜物教性質早已無需贅言:如果表演隻剩下了金錢及其流通,那麼軀體與意識隻能被迫淪為透明的傳導工具——唯有可憐的雷那片刻的精神崩潰。早在1995年,費拉拉就曾對道格拉斯·巴克坦言:“每一張美元都附着着不安。”⁽⁴⁾而《戈戈舞的故事》,拍攝了金錢的實在性與人類的虛無。
[3].Go Go Tales, draft script (2002) by Simone Lageoles and Abel Ferrara. Note that the script for the finished film is credited solely to Ferrara.[4]. Douglas Buck, Fuck the Noise: Filmmaking, At Any Cost, (1995). Thanks to Brad Stevens for bringing this film to my attention. (Buck has recently directed the Sisters remake starring Chloë Sevigny and Lou Doillon.)IIIII.電影與調遣
正如科茲莫被塑造成花花公子的畫像,西部瘋狂之家夜總會暗喻電影宛如一座情感場面調度的小型試驗場,雷·魯比也可被視為用調度進行消遣(此處調度自然包含雙重含義,夜總會的歡愉與身份溶解)的導演——天堂俱樂部如同一場混亂的即興拼貼,荒誕而稚氣的歡愉在此誕生(比如雷的弟弟約翰 [Matthew Modine]那段殘留理想主義的獨白:夢想着從事戲劇導演);妓女們化身編劇,顧客成了制片人。此外到了特定時段,天堂搖身一變成為業餘演員的排練舞台:保镖成了蹩腳的白蘭度,背誦着《尤裡烏斯·凱撒》裡那段激昂的台詞,而雷則搖身一變成了……科茲莫·維泰利:

從此,一切皆為虛妄,連景觀本身也是這樣。希望卻源自深淵最底層:舞者/妓女/編劇黛比把自己的劇本賣給了顧客/制片人斯坦利,劇本名叫《給斯蒂芬妮的槍》——這顯然是在緻敬《詹妮弗的槍》。後者是托德·莫裡斯(Todd Morris)與黛博拉·特維斯(Deborah Twiss)于1996年拍攝的一部低成本犯罪片,宛如一顆解放性的無政府主義手榴彈;而當下,它亟需一部更具解放性和破壞力的翻拍。
[5]. Lageoles and Ferrara draft.[6] . 原文鍊接:http://www.rouge.com.au/11/shops_horror.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