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銀幕上,一輛輛坦克從博拉維亞向賈漢普爾邊境碾壓而過;當一位特工冷冷告知“外星人不享有人權”;當波拉維亞總統以俄式英語侃侃而談。詹姆斯·岡恩毫不掩飾地将地緣政治的傷痕縫進了超人的鬥篷。他不僅拍了一部超英電影,而是在塑造一個現代神話:一個背負着雙重隐喻與倫理問号的“移民英雄”。

博拉維亞擁有成熟的軍事工業背景與外部支持——幾乎是現實中的以色列或俄羅斯的文化拼貼,而賈漢普爾則被塑造成羸弱、防禦的一方,其景象映射着烏東地區的日常——難民、爆炸、瓦礫。媒體評論指出,這種設定攜帶着不可忽視的隐喻指向:《時代以色列》認為它類似“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影射,同時也包含“以色列—巴勒斯坦之間的沖突語彙”,岡恩雖強調并非刻意對應某一真實場景,但影像與語境一旦具象化,其政治解讀就已自發生成。正如《衛報》所言,“這是對幹預主義概念的隐喻性思考”,引導觀衆追問:何時“幹預”是正當?責任又應由誰承擔?在社交平台,一些觀衆直言,“這是一個強國試圖壓迫弱國的縮影”,并将之解讀為對加沙現實的映射。
超人作為氪星遺孤,身份本就植根在“他者”的範式中——即使是他的身份隐喻也未能避免政治化。他在被拘留、被告知“外星人不享有人權”的場景,直指當代社會中對移民、邊緣者塑造的刻闆定位與排斥機制。這些橋段以一種寓言般的方式映射現實,卻觸及了身份政治中最敏感的話題:誰享有人權?誰被認為“合格的美國人”?
這裡的“選擇善良”作為人性核心,是對立足點與根基的反擊。肯特夫婦那句“善良是選擇”的台詞,不僅賦予超人道德的主動性,也讓他成為一個“倫理選擇者”——徹底擺脫了氪星宿命——将自己定位為真正的人類移民,而非宿命驅動的救世神祇。
在對立面,是盧瑟,技術寡頭與商戰狂人的符号。他操控媒體、操控陰謀,是資本與技術集權的化身,代表着現代社會中複雜的權力結構——當人類價值被技術話語統治,正義與真理便被商品化、制度化。此刻的他也代表了對科技烏托邦的批判。
超人始終是“美國例外論”在全球文化中的最具象形代表:一個從天空降落,肩負理想主義使命的道德燈塔。它承載的是對美國夢的信仰。但在今日多極化世界中,真理、正義和美國方式不再具有普世吸引力。而岡恩選擇用“human way”替代“American way”,正是在默默推動超級英雄從國家象征,走向全球主義的重構。
這樣的改造是在提醒:英雄無需挂靠某一國家,他倡導的是跨越身份與族群的人類共同體價值。不過,這樣抛離民族國家的公共叙事是否還能承載集體情感與認同,仍是一大問題——普世價值的英雄,能否仍成為國家的幻想與信仰坐标?
新《超人》讓我們看到,即便神話終将弱化甚至消亡,英雄最終存在于如何在混亂中仍堅持“善良”的選擇。這種現代政治時代的超人,帶着鬥篷,也帶着呼吸着的恐懼、疑問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