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這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出發。首先,把它界定為女性主義電影無疑是一種“結果導向論”;将最後一擊視作唯一正确且唯一合理的結局,将之前的三個小時都視為讓女性變得歇斯底裡的外界因素。(包括母子間的無效溝通、寡婦越接近嬰兒其就哭得越兇的殘酷真相、以及“三無少女”式賣淫。)當然,它從這一角度上确确實實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因為它無疑震撼到了我。我沒有想到三小時的時空流轉能以一個這麼“典”的結尾。我作為男性自大到以為女性在這樣窒息的環境中隻會慢慢消沉,或者也在暗自期許着作者能給我一個足夠配得上之前三小時時空流轉的停頓。不過,這樣的一擊是完全能被接受的,甚至在那樣的境況下也是唯一的選擇。但人們在利用女性主義解讀時,總會選擇性忽略一擊後長達六分半的靜默(還有一分半的片尾);但就如阿克曼所說:“我覺得最後一場戲比謀殺更有戲劇性,如果拍完殺人,電影就結束,這很好理解,可是謀殺後還有整整八分鐘,這比謀殺本身更重要”。最後這八分鐘一定不是作為“一擊”後的餘韻而存在着的,我們需要再深入一些。(當然我們也可以把這八分鐘當成是一種讓激進女性主義者冷靜下來的設置)

整部電影最明顯,也始終存在的“大他者”(我們這裡抛開其精神分析之意蘊,僅使用其作為一個結構部分),便是那四短一長/四慢一快,在黑暗中不斷閃爍的光——拍子。“節奏建立——失衡”是貫穿全片的主題。而這一光之節拍,在四分鐘,第一個嫖客離開時便強勢插入鏡頭中;而有趣的是,我們是直到九十分鐘後,第二個嫖客邁進家中,才真切地認識到了影像内容之反複。而這一光拍總是作為背景,雖然我們轉換了視角,但其總是吊詭地出現在每個鏡頭垂直面上的最深一層。此處我們當然容易想到卡夫卡的《城堡》,但當然其不可能顯現在每頁紙或每個詞語的“大後方”。

我們已經看到了一層強勢插入及一層逐漸建立起的節奏。我們再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雖然影片在九十分鐘後才開始重複,但是我們卻早已疲倦(至少我早已疲倦)?這時我們需要引入影片的第三層節奏及屬于觀衆的節奏。我将這一疲倦視為有阻尼的共振。影片的第三層節奏,也是每一影像的畫外“絕對性面相”所激起的時空振蕩;每個觀衆當然也有其意識/審美...等等所決定的“固有頻率”。于是當我們全身心面對一部電影時,無疑就是無時無刻在影像在影院中激起的場中受到力的作用并“受迫振動”。疲倦在此設定下便極容易理解,我們想象一個擺的比較快的單擺,置于水中,單擺與水激起摩擦并減慢速度。

如果我們不再展開到下一級,或許讨論就可在此處結束,即:觀衆不斷趨同于這一力場,同其一起搖擺,并在最後一擊中瞬間失衡。但是我們忘記了之前兩層節奏:内容及光拍。我們如果隻計算内容之節奏,那必然淪為女性主義視角;再嘴硬一點,計算内容節奏及畫外節奏兩者,我們可得到更當代的,“在男性凝視下的女性主義視角”。但這兩者所指向的高潮無疑都是那一擊,唯有最暴力、最基礎、存在于最表面也最底層的光拍持續到了最後一刻。(我傾向于将背景的行車聲算入光拍中,因為我們總是可以發現光拍最明顯時我們也總是可以感受作為夜晚環境底噪的行車聲)

總結陳詞:

”三小時不間斷輻射後,影像同觀衆融合,并在”一擊“後相互湮滅。但接着,在那永無止境且絕不變化的光拍中,影像空間得以殘酷地以無意義之延宕的形式維系。”一擊“遠遠不止是結束,它隻是下一層地獄的開端。“

不過我們還是幸運的,有那”一擊“賜予我們的“節流閥”,能在共振強度足夠大時溢出;但是K呢?

另:多虧開場前因為和朋友約麻辣香鍋而早到的一小時:得以在ifc轉了一轉,le labo 15ml降到750HKD但還是買不起,又轉進swatch鬼使神差地買了人生中的第一塊表:通過擡手二十餘次得以在這部電影中錨定時間,即能确定自己是從影片開始55分鐘左右睡到了70分鐘,也能确定自己是在快120分鐘之時打定決心要寫長評。雖然這又是一部“前人之述備矣”的電影,但我發現大家都還是在以戴錦華式的現代視角去做拉片,去從最後那一擊出發以所謂“女性主義”視角出發分析;雖然我不能像作用子去做後現代細讀,但在五十年後的今天,略盡綿薄之力去做一些概念的厘清或再定義是非常有必要的。

另另:“另”為附贈的排洩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