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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青春》

第八集結尾,拓為了佐彌子打算放棄出國機會,兩人因此冷戰了幾天。拓沒有妥協的意願,一頭紮進自己的項目,逃避和佐彌子進一步交流。站在這無法回避的人生選擇十字路口,兩個人的價值觀發生了激烈的沖突。

佐彌子當年受到高中老師的鼓勵後,意識到與一眼望到頭的平順人生相比,她更加向往由自己掌握方向盤的自主人生。即使高考意外失利,她也沒有停在原地,而是離開老家到東京打拼。隻是,她所面臨的現實似乎沒有變得更好,11年後,勞務合同到期,面臨失業,隻有高中學曆的佐彌子陷入窘境。

多年平淡的OL生涯消磨了佐彌子的鬥志,擺在她面前的似乎隻剩下一個選項:向無情的現實妥協。和初次見面的大學生拓聊天時,佐彌子自嘲說,現在的她,與其說是活着,更像是消耗生命,走向死亡。

在追逐自己夢想這方面,拓行動力很強,他沒有理會社會人佐彌子的自怨自艾。拓是一個很敏銳的人,雖然佐彌子言辭中彌漫着懊悔與自責,但他卻留心到她将鐘愛的國立新美術館設為每天可以看到幾十次的鎖屏壁紙,這足以說明她懷揣夢想,對未來抱有期待。所以拓才反問她:“那你想繼續過這消耗生命一般的人生嗎?”

答案顯而易見,誰想繼續過這充滿懊悔與不斷内耗的人生啊!

之後佐彌子又經曆了一次意外車禍,并意外獲得了一筆賠償。回想過往的人生,30歲的她決心抛掉遺憾,重新啟程,最終成功考入心儀的大學,開啟了同齡人不敢想的第二次青春。

這樣一個繞了十幾年遠路才開啟理想人生的人,怎麼會不明白抓住當下的重要性?

兩人冷戰的那幾天,更加成熟的佐彌子一定是非常煎熬的,她的煎熬程度或許比拓更甚。拓有建築方面的才華,人所共知,但更殘忍的事實是,才華如流星,稍縱即逝。年輕時充分使用自己的才華,才華能夠得到更為充分的發展。想要在往後的人生裡不後悔不内耗,有才華有理想的年輕人必須去經曆更為嚴格且更高規格的訓練,這是淬煉和提升自我的必經過程。想必,和佐彌子交流時,作為建築行業前輩的日向着重強調了這一點。

此外,是對于“機會”的理解。機會,從來隻留給有準備的人。受到國際建築大師的賞識和邀請,多麼閃閃發光的機會——這是拓一直以來拼命學習和實踐得來的。而現在,拓因為不想離開佐彌子,或者說,知道佐彌子短時間内沒辦法趕上他,而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

拓決定放棄這次機會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這次機會在他眼中并不是那個最好的進修選項。他的人生還長,願意等其他的機會。不能完全說這是年輕人的自大想法,也許很多比他更年長的人,也未必能想清楚“抓住機會”意味着什麼。

關于“抓住機會”,美劇《傲骨賢妻》裡有一段很精彩的戲。女主Alicia Florrick被邀請成為律所合夥人,但并不是因為她足夠優秀到短短幾年就能夠升格成為合夥人,而是因為當時律所需要新合夥人繳納的高額入夥金度過危機。Alicia覺得這不夠正當,覺得自己被利用。這時,律所老闆之一、同為女性律師的Diane Lockhart對Alicia說,當年她作為女性律所成為合夥人的契機,其實隻是律所因為醜聞,需要一個女性合夥人來修複聲譽而已。

Diane 說,“當你一直在敲的那扇門,終于打開,不要問為什麼,而應該沖進去。沒有人會幫你把一切打點得完全順你的意思,沒人會欣賞你的消沉。所以我給你的建議是,給自己一分鐘時間,用自己最親切的聲音,盡可能面帶笑容,然後走進會議室,準備好對權益合夥人表示感謝,感謝他們給你提供這個機會。因為機會不抓住,很快就會錯失。”

機會不抓住,很快就會錯失。這句話對應的英文台詞是: What is given can quickly be taken away. 被給予的東西可能很快會被奪走。你不抓住這次機會,可能其他有才華的人就會取代你,奪走你的機會,也可能對方很快會收回自己給予的機會。所以,對于絕大多數人,理智的選擇是:當業界大拿願意向你抛出橄榄枝,你最好盡最大的可能去抓住它。

而拓現在明明手中握着通往光明前途的車票,卻因她而選擇了原地踏步。這如何讓決心不再消耗生命的佐彌子對這段感情保持自洽呢?而且,如果拓之後始終沒能等到自己最想要的那個機會,在人生最好的時候沒有得到盡可能高規格的學術和實踐訓練,将來的他回想起這個機會,會如何評價?

想清楚了這些,是該由更性格成熟、社會經驗也更豐富的佐彌子來做決定了。兩人吃完拉面後玩剪刀石頭布,最先到達高處的佐彌子提出了分手,根據下集預告的内容,拓強烈反對,拒絕分手。

站在這個人生選擇的十字路口,拓也猶豫過。這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周圍所有人,長輩也好,同輩人也罷,都對他去蘇黎世工作的機會持積極和鼓勵的态度。

但最後讓拓下決心的,是佐彌子的态度。當毫不知情的佐彌子自然而然問及他對未來的規劃時,對他畢業後出國留學的可能性沒有表示出任何不舍的情緒。

問題來了,為什麼佐彌子沒有表示出任何不舍的情緒呢?佐彌子無疑是十分喜歡他的,但她并沒有打算因此截斷拓通向更廣闊未來的道路。對于他們這段戀情,佐彌子的态度是盡情享受眼前的美好,暫時屏蔽未來的種種可能性。她并沒有過多期待這段感情會有怎樣理想的結局,因為她深知不确定性的存在,隻能選擇眼下不去過于糾結。

但這樣的态度在拓眼裡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一旦他出國(而且很可能要待好幾年),他們就很可能會分手。佐彌子會等他嗎?或者說,佐彌子的年齡允許她等他好幾年嗎?另外,佐彌子長得漂亮,性格又好,還十分努力上進,未來一定不缺人喜歡,更别提現在就有一個潛在的情敵日向叔叔。他們的交往時間并不長,感情的基礎還不夠牢固。如果開始遠距離戀愛,兩人溝通頻率大概率會下降,未來的情況難以預測。

——沒有佐彌子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呢?

遇見佐彌子之前的拓,習慣壓抑自我。之前喜歡同住的學姐紀伊奈,卻因為害怕被拒絕,害怕受傷,遲遲不敢表白。情感上的壓抑,也體現在他對爸爸的态度上。他其實很想對爸爸暢所欲言,矛盾的是,他長期以來又很排斥爸爸,不願意和他交流。

拓是非婚生子,10歲母親去世後,被接到爸爸家裡住。但在這個家裡,因為有婚生子哥哥的存在,他始終感到不被爸爸重視,覺得自己是被排在哥哥後面的第二選擇。而且,兒時意識到自己是非婚生子,令他的自我價值受到影響,年紀尚幼的他難免對自身的存在價值産生懷疑。

拓短暫反抗過當爸爸的“第二選擇”而跑去意大利學廚一年,後來遵循本心回國學建築。進入大學後,他讓自己不斷沉浸在高強度的學習和一個接一個的設計項目之中,努力拿出自己最好的作品,盡力拿獎,這其實是他一直在向外尋求認可的表現。

第二集裡,拓因為和别人的設計理念有沖突,不得不放棄做了一半的模型,想直接放棄比賽。除了時間有限這種客觀因素,他想放棄更是因為可能會拿不到好名次。拓努力的目的,比起設計過程本身,更重要的是得獎,是獲得外界的認可。他需要不斷的認可,他需要得到他人重視,他需要通過外界的積極反應來确信自己存在的價值。

這股始終存在的強烈不安,在他遇到佐彌子後逐漸得到緩解。佐彌子在一個溫馨的大家庭裡長大,作為家中長姐,她身上散發着自然而然的包容性,願意且能夠支持他人,而這正是拓成長過程中一直缺少的部分。兩人交流時,始終能夠平等相待,相互理解,這樣健康的親密關系,這樣美好的人,以後還能再遇見嗎?他不敢想。

拓新年的時候去佐彌子家拜訪,被她家的氛圍所打動,更加堅定了他對佐彌子的喜歡不是一時的。這便是為什麼他在離開的路上和佐彌子說,未來想成為她的家人,未來等他能夠獨立後,會再來拜訪。

他決定留下,比起出國後的無盡孤獨,他甯可追求當下觸手可及的溫暖。

借用艾米莉·狄金森的詩:

如果我沒有見過太陽,我也許會忍受黑暗;可如今,太陽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涼。

當你品嘗過幸福的滋味,任何痛苦都會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孤獨又壓抑,這種令人不斷内耗的人生,他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