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的沙池》的特别之處,在于導演刻意的精簡掉了鏡頭的視覺調度,而将聲音變為更主要的書寫工具。事實上,這并不意味着導演缺乏在視覺層面上進行場面調度的能力,恰恰相反,作為一種所謂的散步電影,導演必須依賴于室外空間,因而除了演員的表演和取景方式之外,可以供導演調配的視覺元素并不太多,而編導在這兩方面所做的功課已經足夠完備。導演勢必要引入對聲音的處理,來豐富場面調度的可能性,而在《公園的沙池》中,聲音不僅書寫外在的客觀環境,同樣在書寫角色内心的心象。

在影片轉入第三幕的位置,從上一幕尾巴接續來的下課鈴聲尚未散去,而躁動的電子音樂已經急切得撲入耳朵,随後鈴聲被切斷,伴随着畫面裡舞動的腳步的是更加焦慮的不和諧音,當畫面切到全景,這種不和諧感被進一步放大,無論是突突突突突突的節奏還是嗡嗡嗡嗡的不和諧音,都與三人的舞姿呈現出巨大的錯位。而導演并不滿足于這種混亂,當鏡頭跳到道路的另一側時,我們又聽到了衆人點煙花時發出的呲呲聲。當坂本和吉野離開時,嗡嗡嗡的不和諧音消失了,但突突突的節奏仍然若隐若現的存在,直到兩人接過仙女棒快樂的玩耍起來,那個讓人心慌意亂的突突聲才終于暫時隐沒。

在這一場戲中,浮躁的電子音樂究竟是否存在于片情世界?我們似乎可以伴随着攝影機的移動,感受到些微聽點的變化,這似乎表明它們是客觀存在的聲音。但是,稍加思考就會發現,其中的邏輯顯然是存在問題的,不和諧音為什麼先于節奏聲消去?換而言之,不和諧聲實際上來自于北川,而強烈的節奏音樂,則是發自每個人心底的焦慮之音,而消除掉焦慮之音,就是《公園》中所有人行動的終極課題。然而,甯靜又是短暫的,《雙姝奇緣》中兩女追尋的藍色時刻就是這樣——彌散在空氣中的聲音分子不停地碰撞,并同時消散的一瞬。

但某種程度上,《公園》裡的甯靜并不存在,焦慮的攝影機無法等待藍色時刻的到來,它迫切的跳到了黑漆漆的河對岸,伴随着男人拿着仙女棒跑出人群的身影,一切雜音都消去了。而當鏡頭回到這邊時,躁動的電子音樂聲又再次響起。然而,就在這短暫逃逸的瞬間,我們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樂,即使它無法最終解決問題。

所以,《公園》想表達的東西并不複雜,它隻是在摹寫人的孤獨,這種孤獨發生在舊事物逐漸消退,而新事物尚未完備的空檔之間。青年人活在一種要命的焦慮感中,他們渴望實現一些什麼,如同影片中一直努力宣傳十函的田野,她在第二幕的最後一刻對着畫外發出孤獨的自白(無人回應她的聲音,除了抱怨啤酒不冰的工人)。

這一瞬間,影像确實變成了我們的映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