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都塞打過一個精妙的譬喻,他說唯物主義者的流浪就是扒火車,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到哪裡去,隻是在疾馳的車廂上偶然相遇。
王響就是一名火車司機,和其他人一樣,他越來越信命。——火車就應該在預定的軌道上,出租車也是循着機動車道往前開。但相反地,他覺得自己的命就像那軌道一樣,早被鋪設好了。——那個名叫“老天爺”的設計師給所有人算計好了。
可他,可所有人都是能動主體。他們是活着的。就像生育一般,編者的鍵盤隻是賦予他們生命,但接下來的一切由他們自己演繹。
于是他們如同一個個原子一般——偏斜、相遇、互動,我們看到的那些個什麼官僚主義、自由、向往統統被攝于更大視角的框架之下。但主體性從未消失。
接着,衆人點燃燃料,火車開動了,一開就是二十年,演出一介悲喜劇。但鐵軌太長了,交融于地平線,直至構成一個莫比烏斯環。
因此,在這種過去與現在、曆史與現實之類的二元對立之下,我們驚奇地發現,所有關于曆史的箴言都構成了無解的二律背反:所有人一邊“銘記曆史”,一邊“往前走,莫回頭”。
而自從曆史不僅關乎過去與現在,還關于未來之後,它就從懷舊的叙事延展為布新的科幻。落幕之後,人們完成了他們在熒幕上的使命,由現實中的觀衆——那些觀察者、共情者拿下這根接力棒,為之續命。
他們來自哪裡?做了什麼?又通向哪裡?故事講完了,但人們(而不僅是“角色”)還活着,從未死去——縱使那些死魂靈,自殺的、他殺的、跳河的、上吊的,通通返了魂魄。還沒弄明白的這三個(或許更多)問題,由這些魂靈借他人之口回答出來。莫衷一是又如何,這些都是魂靈們的分身啊。
結局如何從不重要,畢竟王響的火車還在開着,管他黑發還是白發。他隻管往前開,打個響指,鳴個笛。命什麼的,去他的吧。
那我又該如何收尾呢,千萬種、萬千次。姑且看看夏多布裡昂是怎麼描述幾百年前法國大革命這場“斷裂”的,二三十年前的這次裂口不見得更小:
“我生活在兩個世紀之間,就像在兩條河流的彙合處一樣。我跳進它們動蕩的河水之中,依依不舍地離開那個誕生我的古老河岸,揣着希望朝未知的彼岸遊去。”
畢竟捱過去,就到了21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