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ts are the lowliest and most despised of all creatures, my love.
If they have purpose, so do we all.
看到這句無産階級宣言,在資産主義國家的銀幕上以3D的形式蹦出來時,我心情複雜。
一部由大資本推動的大制作商業性質流行文化電影,總是會契合或者代表一部分時代精神。當一個單純為了看商業片圖一樂的觀衆,看到《自殺小隊2》(或《X特遣隊:全員集結》)用大量的象征、隐喻,來影射、諷刺美國的霸權主義,并呼籲無産階級大團結,為了自由而奮鬥而推翻霸權主義時。
你應該清楚地意識到,世界正在不知不覺中,發生劇變。
《自殺小隊2》的結構是高度工整的,在進入主線故事後的首尾兩場戰鬥,高度呼應。
首,是自殺小隊在代表美國政府的高級官員waller的絕對控制下,以自保為目的,以正義為名,潛入了小國反抗軍的基地,将戰鬥力遠低于他們的反抗軍成員屠戮殆盡,最終驚覺搞了烏龍的黑色幽默;
尾,是擺脫了waller控制的自殺小隊,以保護為目的,以犧牲為代價,直面戰鬥力百倍于自身的海星怪物,幾度面臨團滅,最終在絕對外力的幫助下,僥幸逆轉的英雄史詩。
這兩場戰鬥的呼應,旨在于傳達一些核心精神:
個體的自由意志必須高于集體意志,否則會很容易淪為邪惡的工具;
人類的精神在于懂得自我犧牲,生命以另一個生命作為價值才能存活下去;
個體的力量是渺小的,但隻要團結,渺小個體合力也能推倒殘暴的巨人。
這些核心精神,不是什麼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論,不過是老生常談,甚至帶點教條主義。
但是當這部美國超級英雄電影,将美國政府本身塑造成電影中的絕對反派,并且使用了大量值得玩味和推敲的象征和隐喻,讓老生常談和教條主義不再單純地流于表面時。
這瓶舊酒,自然會開始散發出醉人的醇香。
片中将反派,亦即美國政府的形象拆分成了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是高級官員、自殺小隊的領導人Waller,代表了美國政客。她麻木不仁,全然不将囚犯的性命當成性命,為了确保任務成功,冷血地犧牲了一隊囚犯,讓他們充當真正隊伍的誘餌。有意思的是,作為黑人的Waller,辦公室中的下屬幾乎都是白人,而被她選中的犧牲品,卻是身為黑人的Bloodsport,甚至于,她因為忌憚B叛變,還特地挑選了一個白人劊子手Peacemaker,作為内應。
第二個部分是将國旗直接穿在身上的Peacemaker,是個嘴上和平,實際連殘殺婦孺都不眨下眼皮的劊子手,代表了美國軍隊。他一直聲稱自己捍衛自由,但對于成為實驗犧牲品的人的自由乃至于生命被剝奪一事,他不屑一顧,一心隻想捍衛自己的利益。而為了更好地塑造Peacemaker,片中在上文提到的首場戰鬥中,刻意加入了一個橋段——
Peacemaker和Bloodsport為了鬥氣,炫技式殺人。
P、B二人不是單純的殺人專家,他們甚至帶着殺人取樂的傾向。這無疑是在影射美軍在中東地區犯下的種種虐囚、劫殺平民的惡行。
第三個部分是海星怪物。沒錯。片子唯恐觀衆看不出來,也幹脆讓海星怪物披了一身美國國旗,條狀的紅藍配色,配以一個五角星的形狀,活脫脫就是一面變異星條旗。海星怪物代表的是美國政府的陰謀論。在現實世界中,它就是伊拉克的“緻命武器”、中國的“病毒”和任何不利于美國政府的國家、組織或個人的something。
這三個部分組成了一個環,雖然還有點扁平,但相對完整、流暢地塑造了一個,撕開了臆想和美化的當代美國形象。這是符合除美國政府外的絕大多數人(特别是左派美國人)的認知的。
相對應的,片中也将正派拆分成了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是Colonel Flag(這個名字真的是……看着就活不下來),他代表的是良心,嚴格來說,應該是白人的良心——亦即是所謂的美國普世價值。正因如此,當Flag被Peacemaker用一塊地磚碎片捅破心口的時候,片子要大費周章地搞個心髒被捅穿的特寫。
白人的良心試圖維護正義,卻被自稱正義的美國政府殺死——
Peacemaker, what a joke.
Flag将這一句諷刺,作為自己生命的休止符,确實是擲地有聲。
第二個部分是控鼠妹,她的成分特别複雜——少數族裔、移民、女性、青少年、孤兒、被惡意加重量刑的囚犯,但又特别簡單——弱勢人群。控鼠妹集弱勢人群标簽于一身,是一個集大成式的象征符号。她是無産階級的代表,所以才有号召無産階級的能力——是号召,不是控制,這很重要。片子為了加以區分,不惜筆墨展示了控鼠妹跟老鼠的情誼,她們是報團取暖的好同志。更為要命的是,控鼠妹号召老鼠時的姿勢,分明是在還原自由女神像(順帶一提,自由女神是法國贈予美國的禮物,的确不是美國貨)。
至此,控鼠妹的存在是想表達些什麼,也就無需贅言了。
第三個部分是Bloodsport。這是片中真正且唯一的複雜角色,說是當代美國社會問題的縮影都不為過。
他是黑人單親父親。對美國文化有點了解的人,自然很熟悉這個身份标簽,而不了解的人,我自問三言兩語也沒本事跟你們解釋清楚;
他是退役軍人,現在變成了囚犯。這裡談的是美國退役軍人的老問題;
他小時候遭受過父親(你想想,如果他母親健在的話,他的父親是什麼;如果他母親早逝,這又是一個黑人單親父親)虐待,并且被培養成殺人機器。這裡談的是兒童權益和恐bu主義;
最重要的是,他讨厭并害怕老鼠。
片中解釋Bloodsport之所以讨厭老鼠,源于小時候被父親使用老鼠虐待。但因為片中給老鼠賦予了無産階級的象征這一層身份,我們就不能單純地用片中解釋來理解Bloodsport對老鼠的讨厭了。
事實上,Bloodsport對老鼠的厭惡,很有可能是在影射出身于底層者對于原生階層的厭惡。
這不單單是出現在美國社會的現象,這是世界性的,是人性的現象。
出身于底層的人,遑論暴富,隻是境遇稍微變好一點,就迫不及待地跟底層撇清關系,諸君見得還少麼?而衆所周知,跟一個階層割裂的最好方式,就是宣揚對這個階層的仇視。
那些張牙舞爪地罵着窮鬼的拆遷戶、暴發戶,那些一口一個底層的網紅大V……滿目皆是。
Bloodsport最終跟老鼠的和解也是功利的。
老鼠塞巴斯蒂安一直在跟Bloodsport示好、展示善意,但他始終沒有掩藏自己的不屑和厭惡,哪怕是最終老鼠大團結一起向海星怪物發起沖鋒時,Bloodsport還因為老鼠群踩過了他的身子而厭惡、害怕得發抖。直到老鼠将海星怪物打倒,救了他一命,他才勉為其難地伸出了手,摸了摸塞巴斯蒂安。
在片中,自始至終,Bloodsport都是正派的一部分,而并非正義的一部分。他有所作為,但始終沒能走出自身的狹隘。正是基于這一點,結尾,Bloodsport才沒有遵從Flag的遺願将硬盤交給媒體,而是以此作為自殺小隊的保命符私藏。他這番作為,甚至惹來了哈利貝恩的鄙夷……
可以說,結尾這場硬盤争奪戰,是一場接力賽。
白人良心Flag豁出了性命搶了下來,傳給弱勢人群控鼠妹;控鼠妹咬牙冒着生命危險将硬盤送走;最終,硬盤落到了狹隘的Bloodsport手上——
正義戛然而止,私利悄然擡頭。
《自殺小隊2》表面上是歡快的,密集的冷幽默和黑色幽默笑點,讓所有人都能吃着爆米花看完。但它絕非是輕松的,更不是圓滿的。這部商業片的popcorn movie的外衣下,藏着一點點嚴肅和深刻,會讓所有掀開這層外衣的人,感到細思極恐。
當一個單純為了看商業片圖一樂的觀衆,開始為商業片的核心表達,感到有一點點不自在和細思極恐時。你應該清晰地意識到——
世界正在不知不覺中,發生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