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婷,倘若你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那麼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你會被她的名字所轟炸,或者說她已經出現在了各大影迷的視線中,在今年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她憑借《無依之地》斬獲了最高金獅獎;

《無依之地》由奧斯卡影後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主演
幾個月後,她再次憑借此片拿到了多倫多國際電影節人民選擇獎。而在去年,她被漫威欽點執導影迷翹首以盼的《永恒族》。

《永恒族》卡司合影,中間為導演趙婷
有人說:“趙婷将會是下一個李安。”
的确,上一個在好萊塢如此成功的華裔導演隻有李安,可以看作這是影迷們對趙婷的期許;
但她不是李安,她值得擁有自己的姓名,國内觀衆提及她時不再是“宋丹丹的繼女”,也不再隻是一個東方面孔的陌生導演;

她要将其獨特的電影精神傳遞給全世界所有人,是什麼讓她受到了漫威高層的青睐?
在《無依之地》和《永恒族》之前,我們理應看看她一鳴驚人的《騎士》。

騎士——在歐洲中世紀裡,這是一群受過軍事訓練的騎兵,頭戴盔甲,英勇善戰,策馬奔騰。

而後他們因某種固定的形象演變成一種社會階層,從而我們在大量的歐美曆史片中發現,他們總以傲人的姿态俯瞰平庸浮世。

《權力的遊戲》
于是我們能在諸多文學作品中提煉出騎士的價值體現,騎士精神的召喚也使得衆多文學大拿為其傾倒,最著名的莫屬于塞萬提斯的《唐·吉诃德》,騎士精神一直延續至今,也不斷影響着各個國家、各個地界的文化碰撞。

美國西部,他們把馬語者稱為騎士,把那些敢于馴馬之人當做“騎士”般尊重。

牛仔們腳踩皮靴,身系皮帶,頭戴皮帽,騎上駿馬那一刻,他們就是自己心中的騎士,但野馬難馴,再勇猛的騎士也會落地,摔得頭破血流,生命往往不堪一擊,而人心卻要故作堅強。



布雷迪在夜裡常聽到野馬野性的呼喚,那是他内心的欲望在呼之欲出,半夜醒來,對照着自己殘破的頭顱,那上面縫着十幾根線,每一根都在挑釁着他的耐心。



因為一場事故,他從馬背摔下,頭顱受損,手指得了某種間接性的癫痫,時常無法跟随大腦活動而直立,他掰動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痛苦的源泉又是從希望中而來。



他的希望是什麼?
如果不能騎馬,他的人生将了無生趣。
真正的騎士敢于面對慘敗的人生,而他正和人生所對抗,他悲傷地望着自己失落的靈魂,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無法得到自由的飄蕩。



妹妹說:“你可以不要再弄傷自己了好嗎?”她純真的眼神裡透露着最真摯的關懷,而父親則沉默不語,他隻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好好活下去。



布雷迪想到自己的好兄弟萊昂,他曾是傲氣逼人的騎士,卻也因為意外而墜馬落得半身不遂,腦子癱瘓,可他仍然笑對着自己殘餘的人生,或許是他無可奈何,或許是他已然明白這就是自己的命運。



每次看到萊恩,他内心都會隐隐作痛,想哭卻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悲痛,他們倆如今同病相憐,隻是索性他還能正常行走,正常說話,正常思考。



但一個忠良的戰士說什麼也要在最後一刻奔赴戰場,哪怕死亡;
而一個英勇的騎士說什麼也要為了夢想而騎上駿馬,但他不能,醫生說:“如果你還想活着,别再騎馬了。”

不再騎馬,那将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傷痛,也會讓他的理想人生破碎一地。

他無數次與自我抗争,無數次在野馬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渴望,他與人交談,與馬凝視,與自然對話,看着過往快樂的時光在逐漸消逝,終于,他還是拿着馬鞍,換上行裝,奔赴于馴馬場。

父親阻攔過他,但他倔強而固執,就像所有的野馬般,不受控制。
是啊,他買下的那匹野馬為了自由不惜逃脫缰繩,跨越栅欄,就算鮮血淋漓仍然要奔向自由,而他呢?他心中的那匹野馬何時才能找尋到自由?



這一次,父親仍然成全了他,在暮色夕陽之中,他看到了父親的坦然,聽到了妹妹的呼喚,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活着的溫暖。

有時候放棄比成全更難,但做人不能太自私,所謂的自由,隻會在理想的平原上奔放,而在真實裡,比不上父親的一個點頭,比不上妹妹的一個微笑,對布雷迪而言,那便是他餘下人生的全部。



真正的騎士要敢于面對平庸的人生,更要敢于接受殘缺的自我,這才是真正的騎士精神。

如果說我在《騎士》中看到了什麼,我會想到約翰·威廉斯的《斯通納》,第一眼故事,第二眼人生,第三眼自我。
看到最後,淚水奪眶而出,似乎在為一種自我鬥争後的英雄主義所感慨,那不是惋惜,我很高興看到布雷迪沒有選擇自我,而是選擇了生活。



趙婷的細膩和狂放在荒蕪的影像中令人動容,仿佛你就是影中人,伫立在平原之上,仰望着漫天星空,射殺着最後的理想。

她所傳遞的電影精神飽含詩性,也通過大量的局部特寫和對照來突出人物心理狀态,這克制式的語境極具東方式的委婉;



“以靜制動”是我對《騎士》的誇贊之詞,趙婷的電影語言天賦已然獨創一格,她懂得從人與自然的角度去渲染情緒和氛圍,無需再制造戲劇的沖突,隻用斑駁的碎片生活和人物内心獨白便能以靜制動。



而其攝影中采用的自然光線讓我感受到了泰倫斯·馬力克《天堂之日》的意境,和粗粝的西部黃昏相融合,形成一種末日孤影的唯美形态。




這是趙婷所創造的電影語言,平緩、細膩、詩意、孤獨;而片中布雷迪所帶領我們走向的命運則是救贖、成全、放棄、歸屬。



一個因命運而不得不放棄理想的騎士在曆經了無數次掙紮後仍然選擇了好好活着;
或許他的一生都将背負着遺憾,但他用智者的心态去審視着自己,也最終把所有的掙紮化作對往日情懷的祭奠,獻上了自己僅有的一絲生存意志。



這份精神與俗世的“慷慨就義”“為理想而死”背道而馳,但誠如我所言,他是一個真正的騎士,他才是真正與命運握手言和之人,約翰·威廉斯不正是這樣說的嗎?
即使不能擁有完美的生活
索性追求過完整的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