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看过台湾女作家林奕含的一次访谈,她说:“我是经历过核爆的人。”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林奕含把自己儿时遭到性侵的痛苦投射到房思琪的身上,无数读者称之为“溺水式”的阅读,因为在整个过程中,读者亲眼看见房思琪如何被推落悬崖,在黑暗里漫长地坠落,直至粉身碎骨。

而电影《信笺故事》的女主角詹妮弗似乎与房思琪有着万千共同之处,同样不谙世事的年纪,同样的独特,同样的痛苦以及……同样的自我欺骗。
01
整部影片在带领观众一点一点地接近答案,从詹妮弗自以为13岁时只是与40岁的比尔谈了场恋爱,再到回忆起比尔如何诱奸自己,都是詹妮弗在与自己的记忆纠缠斗争。
詹妮弗回忆起那个与比尔单独在一起的晚上,橘黄色的灯光,柔软的毛毯,唇齿间缠绕的诗句,无一不是美的,甚至连比尔的情话也无法不令人深陷,所以詹妮弗将这些“美”投射到比尔身上,看起来,就好像是爱。
这些美就如李国华曾对房思琪说:“当然要借口,不借口,我和你这些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吗?” “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你现在是曹衣带水,我就是吴带当风。”
我们无法否认这些美本身,我们只能否认的是这些美背后的虚伪。
当男人只想要性,而女人却想要爱时,一场关系就有了输赢。但在比尔与詹妮弗之间,关系一开始就意味着不平等。也许詹妮弗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感受力,却也不意味着詹妮弗能准确判断自己心中产生的朦胧情感,究竟是不是爱。
与詹妮弗一样,经历过相同遭遇的孩子们,她们一样无法判断那时那刻涌动在她们眼前的是不是爱,她们只能在这份虚伪的美的诱导下,手无寸铁地接受迎向她们的嘴唇。
在一切都结束后,她们已别无选择,唯有深信不疑爱的存在,才能拯救自己接近枯萎的灵魂。

02
如果房思琪没有疯掉,不知道她长大后会不会和詹妮弗一样,在自我欺骗中生活得如普通人一般,直至陈年旧事再次启封,扑面而来的灰尘卷携着痛苦,又再次带她回到过去。

詹妮弗在自我欺骗中把这段关系完全正当化了,这正是许多被性侵过的女孩常有的思维:他是真的爱我。
在生活里,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受害者,因为这也意味着承认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很多女性在工作上出类拔萃,有着成功的事业和凌驾于一切事物之上的把控力,可就是这些,在时时刻刻提醒她们,她们绝不软弱也绝不能承认自己有一个破碎的灵魂。
可真相告诉她们,她们曾经被人狠狠地践踏,所以她们选择修饰掉记忆里存在的耻辱感和性交后的呕吐,她们要忘记自己是受害者,拒绝接受怜悯和同情,唯一能做的,就是迫使自己相信这是一份纯粹又荒唐的爱。
因为在爱里,没有人是受害者。

03
在这种悲剧中,父母往往都是缺席者。
房思琪对母亲说:“ 听说学校有个同学跟老师在一起了。”“谁?”“不认识”“小小年纪就这么骚。”
林奕含接着写到“她从此决定一辈子都不再说话了。”
她什么都不想说恰恰是因为她什么都明白了,在与母亲的谈话里她永不会说出真相,因为她知道,说出真相就意味着摧毁掉她心中所有关于爱的信念。
而詹妮弗的母亲养育着五个孩子,终日忙碌,因为各种琐碎的事根本无暇顾及詹妮弗,到了晚年才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
其实无论是房思琪还是詹妮弗,她们的母亲从来就没有真正走入过她们的内心。所以当比尔与詹妮弗互通信件,并给予她鼓励时, 她才终于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有了些存在的必要。当一个迫切需要认同感的孩子遇到了一个声称她是独一无二的人的时候,她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飞奔到这个人身旁。

而当事情发生后,孩子自然无法从一个本就不能信任的家庭里找到任何答案。无论是谁,都无法感知她们身处的黑暗有多浓重。她们唯有默默承受,如詹妮弗一样将伤害合理化,或是如房思琪一样彻底疯掉。
影片最尾,13岁的詹妮弗和48岁的詹妮弗倚墙而坐,她抬头望向她的脸,看见了无助、恐惧、残破和脆弱: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她意识到她必须拒绝未来,她必须永远欺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