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无物永驻

日本的温情系电影总在探讨家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关系,可人们总是百看不厌,原因其实很简单,一是家庭小事总能触及人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无论是轻柔的配乐还是温馨的画面,偏能在某一时刻勾起人们心中的回忆。二是在看似千篇一律的主题下,日本电影总能从细节上挖掘,而每一处细节累积起来便呈现给观众一场不一样的观影体验。

去年上映的《漫长的告别》是典型的日本温情系电影,聚焦了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人生的最后几年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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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以两年为一个阶段,讲述了父亲在不断叠加的数个两年里,与妻女一起,伴随着遗忘度过人生最后的岁月。

与遗忘的对抗

一家四口,夫妻两人育有麻里和芙美两个女儿。麻里在美国定居生活,芙美在东京做着餐饮工作。父亲的阿尔兹海默症并未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却也给这个家庭增添了很多负担。

如果把与遗忘的对抗称作一次战争,上战场的不只是父亲一人,而是一家四口。她们陪着他回到老家,寻找儿时的记忆,她们不厌其烦地介绍逐渐被遗忘的自己。虽然他们打得是一场终究失败的战争,可也却不遗余力。

在这场战争中,若有人受伤,那么家人的陪伴便是不可替代的良药。父亲的无理取闹或是生活不能自理带给家人的负担和苦涩只有她们能懂,唯有互相陪伴,互相扶持,才能走完接下来的路。

大多数人对遗忘常常是漫不经心甚至满不在乎,终究是因为那些遗忘并不明显,对生活也不能造成实质性的影响,那些值得回味的过去还依然能在记忆里被时常翻阅。而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遗忘却是毁灭性的,父母,妻儿逐渐成了陌生人,人生的重要时刻也成了模糊的碎片。

“好多事都好像飘到好远。”

“飘到很远,那你会很孤单吧。”

年纪尚小的小崇竟是理解外祖父的,记忆的远离带来的不只是生活上的不便,更是精神世界的孤独。与他如影随形的是一种无依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不知自己将要去哪,甚至不知自己是谁。特里普拉切特曾说:“阿尔兹海默症就像是在公园散步。只是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后,我的公园总是在变。”

世界在他们的眼里逐渐褪色,每个亲人都是陌生人,每处故地都是他乡。

最后,总有希望

芙美和麻里都曾因为生活上遇到的问题对着父亲崩溃大哭,诉说自己对生活的无能为力。

长女麻里与丈夫的感情一直不是很和睦,与正值青春期的儿子小崇也存在着隔阂。麻里移民美国,在美国待了很多年却依旧不懂英语。在异国他乡,家庭关系也不和谐的情况下,麻里的孤独可想而知。芙美虽身在东京,但事业的发展却不顺遂,想开一家餐饮店的梦想始终未能实现,与男友的感情也终是不了了之。

面对父亲的疾病和工作,家庭的压力,姐妹二人似乎遗传了父亲乐观的天性,就像带着父亲与遗忘作斗争,芙美和麻里也无时无刻不在为未来作斗争,生活的打击从未停止,但她们也从未放弃。

祖父病危时,小崇在发给母亲的短信里说:只要他活着,就希望他活下去。听罢,病房里的芙美抹去眼泪,为父亲举办了最后一个生日会,这场病房里的生日会几乎成了一种象征,象征苦难日子里的美好,这美好不是凭空产生,而是人们虽噙着泪也能对未来怀揣着希望。

正是有了这种希望,麻里在说出真心话后终是与丈夫重归于好,芙美也收到了很久不联系的男友人的来信,似乎在暗示一段感情的开始。

正是有了这种希望,生活才终有一天能被拨开云雾,透出一丝光亮。

因为告别漫长,

便有了更多时间感动和承继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记忆的丧失,对于家人而言,也被称为漫长的告别。这场告别,是父亲与记忆中的过去告别,是父亲与妻女告别,到最后,便成了对自己告别。

大多数人的告别只在临死之前,刹那的回溯,刹那的悔恨,刹那的满足。是死亡促使临死之人思考,一生的荣耀或羞耻,爱意或仇恨,得到或失去。而对于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来说,是遗忘促使他们回想,甚至到了后来,遗忘了遗忘。

在这个漫长的遗忘的过程中,便有了父亲与妻子、女儿之间的情感巩固。

影片中有一个片段,父亲走失,母亲带着女儿们去找,终于在游乐园里寻到了父亲,后来,母亲讲出父亲跑到游乐场的缘由,是因为很多年前母亲带着芙美和麻里去游乐场玩,恰逢下雨,母女三人又没带伞,而父亲担心还在生病的芙美,便带着伞到游乐场,接妻女回家。如今,已忘却了自己姓名的父亲,仍循着仅存的记忆,带着三把雨伞,跌跌撞撞地向游乐场走去,那时,什么都忘记了,却也没忘记心中的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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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记了一切,唯独没有忘记爱你。”

在这个漫长的遗忘的过程中,也有了父亲与女儿、外孙之间智慧的承继。

芙美对人生茫然无措的时候,父亲的一句“YU”便使芙美舒畅了许多。与麻里视频时,麻里趴在桌子上睡着,小崇过来替母亲披上被子,抬起头看见视频中的外祖父正看着他,外祖父举起手向他致意,或许在感谢他照顾女儿,或许只是单纯地向小崇打招呼。无论如何,这简单的举手沟通起了祖孙两人的情感,似乎也在一瞬间让小崇成长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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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有个细节,父亲读书时总爱用树叶当书签,芙美也是,所以这漫长的告别或许也是为了承继。就像片尾小崇捡起地上的绿叶,不只意味着一种习惯的传承,也代表着人生智慧的延续。

在日本电影里,儿女们常常能从与父母相处的时光里,找到对未来生活的启迪。记得宋丹丹说过:“人活到五十岁,还没有成为半个哲学家,那就白活了。”老人们活了一辈子,往往对人性和人生有了更多了解。经典的人物如日本导演是枝裕和镜头下的树木希林,树木希林常以母亲的形象出现在大荧幕,《比海更深》里那句“我想没有人爱一个人会比海更深。”或是《步履不停》里那句“如果没有人可以恨,我会感觉更难过。”都成了母亲在日常生活里留下的人生哲理。当父母亲故去,留给子女最宝贵的不是房子或存款,恰恰是平常最微不足道的字字句句,这是一个家族的承继,无关乎物质,只关乎心与心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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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有所依

有数据表明,到2025年,日本70岁以上的老人会占总人口的24%,日本老龄化社会严重。英国曾报道,日本正面临一场“老年痴呆症危机”。老年痴呆症患者将在2025年达到730万人。日本国家癌症中心和东京都医学研究所从2017年开始联合对日本34446家普通医院进行调查研究,收回的937份回应显示,23539名老年痴呆症患者中有10480人曾在就医期间被捆绑,被限制行动。根据日本法律,这种限制行动是被允许的。

影片中的父亲是否遭受过这种待遇我们无从知晓,但他们这一群体所面对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麻里身在美国,无法照顾父亲,芙美因为忙于工作一年也无法照顾几次父母。其实这是大多数老人面对的现状,由身体较为健壮的去照顾另一个,而当片中父母双双入院时,芙美才知道,原来平常照顾父亲是这么艰难。不只是父亲,母亲也常常陷入无助的境地,在商店里,父亲挂念着母亲爱吃的柚子糖,便偷偷塞进口袋里,结果被店家发现,而这时的母亲只能低三下四地恳求,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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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的父亲是幸运的,起码他还有妻女的陪伴。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伴侣去世或是无儿无女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呢,他们的生活又要如何保障?难道人生的最后光阴都要被捆绑在轮椅上,任由遗忘逐渐扩大人生中的空白,最后孤独终老?也许很不幸的是,的确有很多这样的老人在承受着这些苦难。可当我们没有能力从社会的角度去解决这些问题时,便应该从子女的角度去承担我们应该承担的责任,在工作和父母面前,多去选择关心父母。也许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片中的芙美或麻里,当父母亲凋落成枯叶,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化作承载他们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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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并未聚焦在父亲的离世,也似乎不想从中赚取观众的眼泪,这一整部影片即是一场告别,既然已作了告别,那么哭泣便无意义,唯一要做的是生者面对生活。如此,则逝者这场漫长的告别,就有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