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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很早就知道这句话出自钱老的著作《围城》,但一直没有细读这本书。前几天再次翻开《围城》,决定重新研读,探一探这“围城”的究竟。

结果是让人失望的。

《围城》讲述的是三四十年代的故事,整本书是钱老“锱铢积累”而写成的,并没有明确的故事线索。眼看着书已经读完一半,却依然只看到琐碎,没看到“围城”,于是便带着这股不甘心和不服气一口气读完了整本书。

读完最后一节,合上书的那一瞬,我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已处于钱老所搭建的围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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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围城


主人公方鸿渐出生在南方乡绅家庭,迫于家庭压力,他早早与同乡的周家女子订亲。不幸的是,大学期间未婚妻周氏患病身亡,准岳父周先生被方家写的唁电感动,便资助方鸿渐出国求学。在欧洲游学期间,方鸿渐并不重视学业,留学四年竟换了三所大学。为了给家人一个交待,方鸿渐从骗子手中买了本克莱登大学的博士学位证书,并搭乘游船随海外学成的学生回国。

做贼心虚,每当和别人谈起留学经历时,方鸿渐内心都忐忑无比,他怕别人识破他的谎言,所以总是支吾应付。这是方鸿渐作茧自缚的结果,也是钱老给方鸿渐搭建的第一层围城。

在回国的游船上,方鸿渐与留学生鲍小姐有过短暂的火热感情,不过这段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以鲍小姐为依托,钱老一步步将方鸿渐性格懦弱、优柔寡断、经不住诱惑的公子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这些印有无能、失败烙印的缺陷,正是方鸿渐深陷的第二层围城。

同船的还有方鸿渐的同学苏文执,方、苏两人在船上偶遇后,一直保持联系。渐渐的,苏文执对方鸿渐产生了好感,方鸿渐内心并不喜欢苏文执,却又不敢拒绝。荒谬的是,方鸿渐有时甚至享受着这份追求,仿佛唯有借此才能展示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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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错意的苏文执故意撮使她的追求者与方鸿渐争风吃醋,好让方鸿渐产生紧迫感,早日向自己告白。令苏文执没想到的是,方鸿渐爱慕的竟是与她同出同入的表妹唐晓芙。虽然唐晓芙并未接受方鸿渐的追求,但苏文执与方鸿渐的感情最终还是破裂。苏文执选择草草下嫁,急于证明自己除了方鸿渐依然充满吸引力,绝不会没人要。

从我们现代的视角来看,苏文执的这一形象无疑是可笑的,喜欢男人簇拥在自己周围,男人之间越是嫉妒吃醋,她反而越能欣赏玩味,越能从中得到所谓的爱情的满足。当男人离开后,她又急于证明自己,绝不愿立于不利的境地。身为留学生,虽走出家乡远至国外,仿佛也并未摆脱自己媚俗思想的桎梏,依然身处围城之中。

抗战开始,方家逃难至上海的租界,方鸿渐则与赵辛楣、孙柔嘉、顾尔谦、李梅亭几人共赴位于内地的三闾大学任教。一行人历经波折终于到达三闾大学,在此期间,钱老对这一行人的行动、言谈进行了大量细致描写。虽然这群人中有知识分子、有留学生,但他们聚会时的谈话却十分空洞浮华,他们每个人也都暗藏心思,却将自己的刻薄与伪善藏于内心隐秘的围城之中。孙柔嘉便是这群人中的典型人物。

孙柔嘉看似柔弱,实则十分刻薄且工于心计。面对家境尚可、对爱情犹豫不决的方鸿渐,她以柔克刚,暗暗操控着一切,终于与方鸿渐结婚。然而,这场婚姻却是孙柔嘉“失控”的开始。婚后的这对新人矛盾不断,他们不仅要面对自己婚姻的纠葛,还要面对彼此家人的刁难。他们都曾向往婚姻,但在步入婚姻的围城后,却都有过一丝后悔。

正如书中所言: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存在着永恒的困惑和困境。钱老通过对孙柔嘉这一人物典型化、立体化的描写,向我们表达的是另一层次的围城困境。

婚姻的围城


整本书中,方鸿渐真心爱慕的第一个人是苏文执的表妹唐晓芙。他会因为与唐晓芙的约会开心不已、彻夜难眠,会因为唐晓芙的一句话反复琢磨,生怕自己的回复不够聪明体面,也会因为唐晓芙的冷淡暗自伤神甚至痛哭流涕。在对唐晓芙的爱情面前,钱老向我们展示的是一个幼稚的、对爱情充满非理性向往的方鸿渐。此时的婚姻对方鸿渐而言,正是那座迫不及待要冲进去的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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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到唐晓芙的拒绝后,恰逢战乱迁移。方鸿渐带着“失恋”的伤,前往三闾大学。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孙柔嘉,情伤才渐渐痊愈。一开始,孙柔嘉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觉得孙柔嘉相貌普通、没有吸引力。随着对孙柔嘉的了解,他发现了孙柔嘉美的一面,又重新向往起婚姻。加上孙柔嘉的“合理利用”,这桩婚姻终于尘埃落定。

步入婚姻的两个人还来不及享受爱情的甜蜜,就为各种琐事烦累争吵不断,疲惫不堪。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对夫妻在一次次争吵的过程中,学会了适当妥协,知道了对方决不能碰触的底线。看似越吵越厉害,实则是越吵越默契,用我们现在的话说,这对新人有点“相爱相杀”的意思。

但跟了孙柔嘉十几年的佣人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方、孙两人一气之下动了手,冷静下来后,两人都想好了怎样给对方台阶下,怎样维系好这段婚姻。可佣人替孙柔嘉气不过,便打电话向孙家通风报信,导致孙柔嘉不得不离家出走,维持爱情的尊严。

可叹可惜。方鸿渐终于冲进了婚姻的围城,尽管这座城和他最初想象的不太一样,甚至他也想过如果能逃离这座城就好了。可是,这座围城对他和孙柔嘉而言,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其他人都是围城外的人。从这个角度看,佣人的好心没办成好事,显得是那么多余。但跟了孙柔嘉十多年的佣人,自然事事偏向孙柔嘉,想要维护她的周全,这么看,好心的佣人何尝不是被封锁在了属于她自己的围城中了呢?

书中的夫妻当然不只方、孙夫妇,还有方鸿渐父母、孙柔嘉父母等。孙柔嘉的薪水比方鸿渐高些,方家觉得实在有伤大雅,便让孙柔嘉辞了工作做个贤内助,孙柔嘉没有答应,方家人便多次在家庭场合冷嘲热讽,让孙柔嘉十分不痛快。另一边,孙家觉得方鸿渐胸无大志,还常常和孙柔嘉有口角,对方鸿渐也是喜欢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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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本该是幸福美满的,可到了方鸿渐和孙柔嘉这里,家庭却因婚姻分裂成了一个个绝不互通的围城。

时代的围城


妻子孙柔嘉薪水将近方鸿渐的两倍,在当时男强女弱、男外女内思想下,懦弱、犹豫的方鸿渐依然在工作抉择之间摇摆不定,好不容易选定工作却无心作长远打算。

作为书中“平庸”的典型,方鸿渐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他还代表了万千在时代动荡的背景下,虚荣学历且胸无大志的年轻人。面对残酷的生存竞争,这群人虽然并非卑鄙之徒,也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但却缺乏与这场危机与淘汰对抗应有的理性、信仰、热情和力量,在社会中处于不上不下位置的尴尬。方鸿渐想过冲破围城,决定离开定居之地去重庆闯荡,可惜动荡之下哪有安生之地,悲剧的结局仿佛已成必然,他只是从一座围城走向另一座围城而已。

另一座围城是什么样子呢?在这个围城里,有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的半旧遗老李梅亭,有口口声声为教育、实则是个酒色之徒的伪君子高松年,有捧高踩低、依附势力的小人陆子潇,还有很多混迹学府有所知识,却只愿在情场上展示魅力的名门女士。这些人喜欢聚会宴饮,喜欢谈诗论文,喜欢应酬交际,但这些交流的内容及实质又是那样的百无聊赖、庸俗不堪。

同样,在这个围城里,也有萌发新女性思想的唐晓芙、有知识和能力的孙柔嘉、尚有一身正气的赵辛楣,在好的社会背景下,他们完全有可能出人头地,成为栋梁之才。可惜生不逢时,在当时那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下,他们的才气和意气被社会的惰气残酷消耗,他们成为了一群打不开围城之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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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鸿渐遇到的这些同事、朋友尚且如此,那他最亲近的人是什么样,他们能否给予这个身陷沼泽的年轻人一些借鉴和帮助呢?

答案依然让人失望。

方鸿渐的父亲是个腐朽传统的当家人。为了凸显名门地位,他不顾方鸿渐的想法,便和周家商量好将周家女儿许配给方鸿渐。为了身为男方的面子和尊严,他无法忍受儿媳孙柔嘉的薪水高过儿子,便多次劝她放弃工作安心在家。甚至连他送给儿子方鸿渐的结婚礼物,都是一个与方鸿渐新家完全不搭调的老式大钟,他称这个钟为宝贝,虽然只慢7分钟,但实际上越走越慢,足足慢了几个钟头。

其实,这个计时钟的落伍象征的正是以方鸿渐父亲为代表的一代人的落伍,他们明明走在了时代前面,却依然被腐朽思想绑架,固执地拒绝一切新思潮。结尾“当当”的钟声敲响时,仿佛是一声声讽刺又感伤的警醒。

方鸿渐的嫂子和弟媳则是思想未完全解放的封建女性代表。在她们心中,相夫教子是头等大事,给方家生了儿子就是完成了最大的使命。她们不在乎自己的外貌和才学,也许这些观念根本不曾存在于她们的价值观中。所以,当充满学识、身段曼妙、“穿了一双白皮鞋”的孙柔嘉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无比排斥和厌恶这个女人,或者说,她们打心眼里怕孙柔嘉这种女人。在她们眼中,穿白皮鞋的人走起路来,鞋底碰击路面发出一声声踢踏的声音,仿佛是她们最珍视的什么东西被踩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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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钱老的《围城》被奉为经典绝非偶然。通过精妙的言语描写琐碎的情节,钱老将书中那一时代的“浮世相”活灵活现的展现在读者面前,看似轻巧的戏谑,却充满了“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处于枷锁之中”的讽刺。

合上书,我想我终于走出了钱老搭建的“围城”,关上这扇门,稍稍用力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门,幻想着更大的世界必然是更广阔、更自由的样子。

——也许,我也只是走进了另一座“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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