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提供了一个视点)断绝且混乱的“暗室”=我们共同迎接「无人の世界」的到来。从目前来看或将是深田晃司的最佳。

序言

当我们放下戒备地跟随着镜头接触到便利店时,看到了浮世与辻的初次相遇。是否有种突如其来的失落,对于这种平淡得几乎低迷的“伪冲突”,笔者也有过那么一瞬间感到了疑惑,这难道是深田晃司对自己以往创作风格的一次违背?实在很难将这个看似“浅薄”的两性情感的故事与常以社会记忆与幽灵的反复为风格的日本当代作者联想到一起,这或许也是撤除掉“创伤幽灵”的一次感性的尝试,让视角渗透当代的个体,去聆听当今社会语境下的低语(公共性领域的两性纠缠)。也试着去还原一份并未被过度恐慌与惊惧的“幽灵再现”所淹没的日常所指:游离在自我与他者的情感症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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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无声的停留,由摄影机直接引导我们的视线并传达着涌向辻以外的空间与人,没有突如其来的幻觉假象,只有从他(辻)身上缓慢移开的视线后不自觉地靠向角落里的那个她(浮世),一个不曾设防的柔女子。开始了保持距离的交谈,尽管早就知道视线只会笼罩在他们的身上,但作为置身事外的观者,也总喜欢遵循着过往的观看经验,去猜测,去臆想。浮世就好像有着一层薄膜,不必言说的错愕感,没有预想的那样陷入相遇(出会い)的潮涌。未被谈论的爱情作为一个空泛的符号,无法察觉的情绪所表露出的行为也更加迷惑,依然在现实的场景笃定地认定两个尚未完全进入一个空间的个体所存在的不可割断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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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人类到底在想什么,如同两个不可名状的星体正在互相吸引,浮世试着用被动的方式引诱着每一个接近她的人,泛滥的男性依恋与充满欲望的“摆弄”。就这样她以这样自由,温柔的姿态介入他的生活。(在轨道上的搭救有一个举动实在微妙,获救后的问候被一个毫不犹豫的拥抱打破),主动扑向怀抱的动作在换来惊诧的同时也暗示着卷入彼此的日常,羁绊还能够消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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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

被动摇的——无意识的女性主体

断裂的逻辑-无意识

“不知道人类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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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浮世还是辻的言行都会有种隐晦的模糊感,你可以清晰看到他们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的情感,却不能真正意义上地参透它,理解它。所以当所有理解无能之物演变成眼前的行为时,不时会产生疑问,难道不是虚无的表象吗?未必能够容忍一些超出逻辑的现象,会想着去否定,去质问,去谩骂。这种掺杂了无因的日常,通常是深田晃司所擅长对于一种暴力地阻隔在私领域的反复与再现:对于他者介入后的存在与消失的合理性。伴随着浮世的每一次消失于复现,都将我们带入一次【无逻辑的相遇】(呈现出人物进入视野的不经意与突发性)甚至成为了某种去社会化的反当代的暧昧关系。尤其是一些突如其来的谎言与违背常理的行为。她这么做是否出于内心的私心以及任由意愿地去对于常规伦理的破除,大概就是这样纯粹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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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的“形象”

《真心的符号》早从剧版便出现一种是深田晃司版的《夜以继日》的说法,且不论这是否是称誉抑或是过度捧杀,但从逻辑缺失的情感脉络便可以看出各自相似的端倪。朝子她只会跟随自己的感受去做,她可以很随意地去找寻意中人,也可以直面真心地诉说自己的情意,即使随意地变心,也是有迹可循的,虽然从现代人的意义上有一定的“狗血”的说法,抽象且难以看到实感,却又很简单。一见钟情的确立-突兀的退场,接着出现两个形象相似的客体,会在极度复杂的心绪之间摇摆,何从选择。当真心选择爱着的对象有两个时,你会如何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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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以继日

相对于朝子的感情不定性,浮世表现得更加异于常态,她甚至以屈卑的身姿表达过于晦涩的态度。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我们发现我们有两种潜意识 :一种是潜伏的但能成为有意识的;另一种是被压抑的是不能成为有意识的。她大概是介于两种潜意识之中,有着潜在的动物性,被现代的规训所制约的“本能”,但欲望被留存在无意识的层面,仍旧没有消失,原来受到本能的限制的欲望又不断涌现。作为一个无意识的自我,愿意去欺骗自己,欺骗真心,欺骗观众,换取一个“抗拒”的形象。存活于现世的形象,从观者视线的交汇出建构出的“完美”女性。深田监督在访谈中说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会让周围的男性接受浮世,我认为,在如今男权侧重的社会中陷入生存困境的女性,是否会做出拟态的行径,出于对自身的保护。”所以我们看到无数次陷入困局的浮世也引导着辻每一次义无反顾的援助,难道不是另一种的奴役吗?为了真正的自我,开始意识到他者是供自己驱使的。为了作祟的真心..他真的甘愿跌入地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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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识的戏码

抑制的欲望主体-女性

女性,常常被深田晃司作为某种符号或隐喻,时而以忽明忽暗的状态出现,去拥抱映像中的深沉意义。甚至具有多种含义的面孔,在《侧颜》中女性的出场被消隐的暴力性所代替,着重描摹出一种以当代语境为基础的加害者与被害者的女性之“恋”,这层含糊的关系,试图重叠的关系,持续压抑的欲望。造成了脆弱、敏感、迷惑、疏离的假象,在沉寂的此时唤起无数个时候徘徊在此地的灵魂。始终顺从的姿势,浮世就这样被建构成一个在男性凝视(消费)下的欲望对象,开口谈话便引起周遭的注意。深田导演也曾论述到浮世是他塑造出一切女性角色的源起。“我想表现出在男性“主导”的当下,女性是如何以一种在失衡中顺从与自我保护的方式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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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康看来,自我作为想象认同的产物,其本质上是一个形象化的对象,而将其视为自明、自主、自由的主体显然是一种误认。相对于真正的主体即无意识主体而言,自我完全处在一种异化的位置上,可被称为一种“异化的主体”。反观电影中对于欲望的呈现,几乎是向观众无法看见的。“我”是一个过往受创的个体,收敛起内心的欲望,捉摸不透的真心,任由异化的欲望摆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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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三种女性的欲望化描写(公司前辈的守护/小美的轻佻/浮世的柔弱)分别作为不同的欲望对象,在无意中给辻造成影响。三个他者还是三个自我,足以让我们深思,无法抵御和消除的外部力量,拷问着他的真心,究竟谁能够在你的记忆夹缝中存留些残影。抑或是被女性激起其内心的激情(无用的激情),逐渐到达属于「他者即地狱」的状态,淡化或减弱彼此冲突的尖锐性时刻。恰逢变心的时候,无论是由浮世还是辻,如果单纯观察他们细微的表现是无法体会,不妨试着去代入,去思考,隐藏在影像背后的多重情绪张力与感情的含义,是爱着你,还是护着你,还是艰难挣扎在情愫的浪潮之上,匍匐前进着的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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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再现的——无力的自我与他者

反复的伤害-“缺席”的在场

仍算熟悉的情况下,用着澄明的,纯粹的方式回归到一种侵入日常的危险性,只是少了些粗暴的迫力。镜头切换在每一个视点遍布的人物之间,它似乎并没有刻意地“偏袒”某一处,隐秘的视点去描绘此时此地的运动:男与女用尽呼吸的每一点力去进行互动,我们只是借助摄影机的视线去感受从黑暗中抓起的破碎,进入内心紊乱的情境(我们都是情感的被害者,被剥夺了所有去爱的权力,在即将抛入虚无之际用惺忪的眼眸去瞥见些许“愚钝”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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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田晃司并没有表明浮世与辻的身份指认,或许他选择将这交给观看过的人,作为侵入者的浮世是一个改变日常的他者,还是作为主视角的辻在倦怠的日常里跌跌撞撞地闯进浮世的世界当中去。她却悄无声息地突然离去,浮世就是这样一个神秘的女子,没有交待便出现在午后的广场,每当我们以为她已然“退场”时,又出现在眼前。摄影机从来不会偏移轴线,而“真实”也几乎只在远景中流淌过一瞬,如同静置的眺望(朝向失焦的远处,直至模糊),代表着一方的在场,一方的缺场。噪点浸没的视角(模糊)是你我用来抵抗思念与真心的武器,假装着坚强,用颤动的双手扛起摄影机(捕获远处的声音)妄想听取消失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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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悬浮”的关系,必定生成误解的裂隙。浮世也可是存在一定程度的轻微的被创伤“设定”(被PUA的过往-囚禁的身份-躲闪的心绪),她的出现带给我们的是“朦胧”本身的感觉,就犹如在睡梦中不愿醒来。电影上演着男孩追逐女孩的恋爱游戏,而我们有理由去相信时间留下的印迹是否在考验着实诚的她与他。相信也好,不信也罢,见到双唇交触的瞬间,嘴边吐出的那些言语便可以信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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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以非人的失去踪迹的方式出没,这种消失的在场毫无疑问在生成出另一种创伤——伪“幽灵”本身,成为年轻人情感问题的记忆(社会性/脆弱性)。当浮世后知后觉地游离在每一个陪伴过的人后,迟到的醒悟驱使她去寻找他,此时可以称作迷失在时间与空间的迁移——城市成为能够藏匿的边界(遮蔽自我形象的功能),一边是各自形象的重叠一边是真情的分离,这种“奴役关系”发生倒转,想念着那个在不同时间里接踵擦过的客体,错位的在场与缺席,达成共性,实在的此地与记忆中的异质空间,捉摸着那个模样依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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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的当代爱情

我们总是寄以希望于从情感出发去联系起人与人的羁绊,而深田晃司则用相反的做法,以超乎常理的断裂感来贯彻他的影像风格,大概是想呈现给我们属于【多义的人】所引发的伦理问题。我们如今正在面对一个私人与公共性消解与互相回撤的界域,内心深处的伦理又在生发着什么变质的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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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田导演也在用着影像的力量去探询着遮蔽的角落,至于因为不可避免的政治性影响而变得不可见,值得作为第三者的我们去追问。化作被幽灵化的被害者去诉说他们所谓混沌,迷惑,乃至于失语的感受。早在《临渊而立》就被书写下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混乱,由假象营造的家庭日常,在受到八坂的介入时,利雄夫妇便已丧失维持亲密的交流(缓慢的崩坏),入侵则是加快了崩坏的速度,进而占据的家庭主导地位的“八坂”也触发了动物性回归:朝向伦理紊乱的秩序。虽然《真心的符号》异于前者,在于缺乏一种转向伦理的强力,大抵只是温柔的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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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而立

电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演绎着女性变心的情节,让人无法理解也出现厌烦,这是很老派的感觉,相互纠缠与伤害,同时也很当代,面对感情的现代人总会摇摆不定,心存疑虑。深田监督成功捕捉且利用到这一点,给我们一种“致死的浪漫”,把私人的苦恼与现实投射在一起,让人慢慢看懂她每一次违心与拒绝真情的流露,是自己的生活与群体所联结的象征,会因为“社群效益”而感到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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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回想着我们正在生活的时代是否真实,浮世和辻面临着相同困境,在社会的规训权力里去找寻“本心”,所得到的承诺真的是稳固的吗?(更多的是无力的关系),可以看到电影中对一些凝视的处理,凝视由男性发出,投出爱情的目光,却只是乏力地投放在女性身上,镜头只从侧面摄取,几乎感受不到有效的反馈,所以我们看到的爱情是扁平的,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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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为何如此着迷?

拉康的镜像理论中有提到,银幕与镜像具有相似性,观众用眼睛在银幕上注视着的情境是虚假的映射-形象的幻觉,看到的是另一个自我的影子,从人物的行为动机之中寻求价值认同。电影中也出现过女主角面带忧愁的场景,不单单是凝视,大部分时候透过她的视线将话语中那些起伏的情绪拉长,缓慢地将略带吞吐的情绪扎入你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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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无数个冲突的片段,累加成一场造成情绪波动的“误解”,只存在主体,屏蔽一切他者的过程。电影更用到直白的方式表现出一种“不被回应”的图景,浮世是理想化的恋人对象,吸引着辻。即使轻描淡写地做出些出格的事,辻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化解。此刻的浮世成为了一处空位,在辻的迷恋下保持着(被)不在场,究竟他在享受着真实的浮世还是假想断裂前的一点慰藉罢了。而这样的对立关系却在后半段几乎呈倒置的模样,幻灭的辻悄然退场——在摄影机的远焦拍摄里的视角,看到开出一段距离的汽车停了下来,浮世从车上下来,往回走,我们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一些交谈的内容:“去吧,如果你想待在他的身边的话。”平淡的语气使话语听起来异常短促,甚至没有丝毫的哀求与挽留,如同释然般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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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结尾,也渐渐领会她的所闻所想,方才愿意沉没进这迟到的感性。反复的再现,又将我们带到初始的车道口,被车灯照亮的路旁,不顾一切地扑向你的人还会是他吗,心事在起伏的脉搏中尽皆退去,留给我们的则是深情的面孔与颤动的身体(不可解与不可说的感情交融在这彻夜难眠的路口)《真心的符号》最为本质的表达或许就在这一个瞬间:冲淡过于激烈的情感与断裂之后作为情绪的归复,这种长久地凝视着自我与他者的情感症候式日常,是否唤醒些当代的记忆。唤醒的有你稍早丢失的信心吗,是否也有理由再去相信爱,相信真心。如果不能,那么请等到电影照进了现实,或许还能到电影里去受伤、思念、恋爱,难道不是吗?毕竟真心爱着你的人还会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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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インタビュー】『本気のしるし ≪剧场版≫』深田晃司监督 カンヌ絶賛の最新作に込めた思い「原作漫画は、女性を描く自分の原点」 https://ovo.kyodo.co.jp/interview/a-1522389

[2] 映画『本気のしるし』から考える、日本の文学における「悪女像」の问题点。深田晃司监督と伊藤诗织さんが语るhttps://www.huffingtonpost.jp/entry/story_jp_5f87b0d0c5b6c5eccffd3035

[3] 王飞.深田晃司:创伤幽灵、征候与失语的情感[J].当代电影,2020(06):119-125.

[4]肖恩·霍默.导读拉康,李新雨译,重庆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