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恰巧你生长在简体中文的世界,如果你恰巧有个孩子,又恰巧你对你的孩子感到束手无策,或者你还是个孩子,恰巧你的父母让你感到不可理喻,那么我强烈推荐你看看这部《中国女孩》。但我要先提醒你,这部电影带来的绝对不是廉价的心理安慰,也没有解决你烦恼万金油,它只会将你最不愿面对的伤口撕开,让你和家人的矛盾的本质无所遁形。但这很重要‼️因为要治病,就得先承认自己有病。

影片的样本是两个家庭,一个是西班牙中产夫妇与收养的中国女儿组成的跨国家庭,一个移民去西班牙开小卖部的原生中国家庭。两个家庭就犹如手术刀在社会中切开的两条又齐又深的口子,揭开了简中家庭的遗传厄运,同时也无情的展示了现代社会与前现代社会沟通的无奈。

西班牙中产夫妇收养的女儿香,这个看似掉进富贵窝的中国女孩。她显然对自己的黄皮白心耿耿于怀,她是家庭里唯一的异类,虽然西班牙父母非常爱她,但这爱似乎无法弥补外表差异她给她带来的自卑。她宁愿孤独也不想和同为黄皮肤的露西亚交朋友,因为那等于在学校强化了自己的种族身份。而老师又出于想当然的善意,一次次把她和露西亚安排这一起。

西班牙夫妇出于好心,想让香学习自己的文化,给她报中文班。出于尊重,他们甚至同意了香的生母与女儿见面的要求。但一厢情愿的看似善于的举动,一次次的提醒她自己是个黄皮白心的香蕉。

在我看来,香的处境虽然拧巴,但随着年龄和智识的成长,这些都会慢慢消散,香需要的建立自信,而她的养父母有这样的资源也有这样的意愿。他们至少是爱她的,同时也从不吝啬爱的表达。

而另一个家庭灾难就几乎令人绝望,也是我们简中观众最能感同身受的。那是一代代遗传下来的愚昧的大家长制的社会传统。及以爱之名的为所欲为!这样的灾难最可怕之处都是他们是不自知的。也就是说假如香告诉她的西班牙父母,她不想学中文,不想见遗弃她的中国妈妈,他们一定不会勉强她。而露西亚和他姐姐克劳迪娅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的父母一分一毫!他们对外部世界没有丝毫的好奇心,外部世界的目光也不会使他们感到一丝的尴尬。永远当着老师、同学的面大喊大叫,教育孩子,宣誓自己对孩子的统治权。老师和露西亚妈妈谈话那场戏,我作为观众尴尬的脚趾头直扣地!

更可怕的是他们一家已经在西班牙生活了三十年,但远在国内的外婆仍然可以轻易的左右一家人的命运,她仍然可以决定孙女交往的对象。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当这个家庭的妈妈渐渐发现女儿对自己的排斥,对自己外表的嫌弃,她不但没有反思和改变自己,而是本能的开始利用母亲的权威报复自己的女儿!最后她逼着露西亚去香家里还照片,明显是带着报复和赌气的心理!那一刻她不再是妈妈,而是一个感到背叛而愤怒的暴君。这样的亲子关系其实是整个社会由上而下的建立的,和整个国家的权力关系是同构的。上位者永远以爱之名行压迫之事,下位者永远只能服从或出走!更可怕的是即使已经出走,远在万里之外生活了三十年,这样的权力关系仍然再左右着他们的生活!

我知道有些人会把这解释为儒家文化,以及东西方文化的差异。Bullshit!这和儒家文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儒家的君臣父子是自律!甚至臣子是对君上的道德要求!先父慈,再子孝!先明君,再忠臣!而影片中的家庭关系,永远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小孩子在为新的环境生存努力适应,而父母三十年连语言都没学会。更不要说新的生活方式了!

至于什么东西文化差异,更是无耻的借口!看看这个家庭中的孩子和父母,如果你硬说这是东方文化,那就是再侮辱东方文化!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文化差异。都是人类哪来的那么大的差异!只有现代文明和前现代文明的差距!只有启蒙后的人类和未开化的人类之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对他人感受的感知和尊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普世价值,不论东西南北中!

至于网上对片中讨论的什么白左的傲慢、什么出国就忘本的香蕉-黄皮白心,导演也给出了非常明确的态度。她用露西娅.李和她的好朋友之间的对话,非常坦诚的给出了自己的立场。两个小女孩讨论亚洲人的小眼睛会不会看东西的视角要少一块,于是她们用创可贴一个把眼睛遮住一点,一个把眼睛扯的大些。两个女孩用这样的实验告诉所有大人,大小不一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是一样的!导演想表达的是,种族造成的外表差异是客观事实,亚洲人小眼睛单眼皮就是比白人多得多!各个国家都有种族歧视的烂人,so waht!

影片里,露西亚对比香,无论是种族、家庭和阶级都更有理由感到自卑,但她并没有陷入无尽的自卑和愤怒,相反她的痛苦更多的是来自,自己族群的亲生父母。

电影的结局,姐姐克劳迪娅融入同学的努力破灭,带着一身的伤痛投入了外婆安排的男生怀抱。妹妹露西亚错把姐姐给她的钱当成妈妈给的,与妈妈和解。象征着这一种族融入新环境的全面失败。这是一个相当悲观的结局,但是我想说现实也许恰恰相反,中国移民的故事能够拍成电影,这正说明了西方人对自身傲慢和歧视的反思,不敢说情况已经逆转,但至少已经开始改变,中国移民从默默无声已经开始被看见,被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