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许一切发生

《走走停停》讲述了一个北漂青年吴迪(胡歌饰)返乡的故事。在经过事业和感情的双重失落后,吴迪选择返乡,并在故乡经历事业和家庭关系的变化,最终重新思考人生选择与自我价值的问题。

宣传语“允许一切发生”,是整部电影的核心观点。

很多人形容吴迪为“脆皮青年”。这个词本意是指当代青年生理上的脆弱,后来演变为心理脆弱的自嘲。“脆皮”意味着脆弱和易碎,当它变成一种互联网的戏谑风潮后,戏谑的意味则盖过了词意背后的问题。

近两年,人物、看理想、三联都曾报道过“逃离北上广”、“返乡青年”、“逆行者”等相关话题,这些社会现象反应了一个本质问题:在世俗成功学的余热还未褪去的当下,卷不动也躺不平的当代青年,是否还有新的活法?在收入、学历、社会地位仍然作为成功与否的主流评判标准时,关于人的价值,是否还有更多元的评价体系?

失落的“北上广神话”

“北上广神话”曾经建立在「通过努力可以实现阶级跃升」的基础上。这个神话的经久不衰,与社会单一的成功评价标准密不可分。

对于早期的“吴迪们”来说,在大城市工作是成功的象征,“北上广”的符号意义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们的去留。

“留”意味着享受(虚假的)社会地位与尊严的配得感,并继续承担高成本、高压的生活;“去”意味着承认自己的有限性,并回归更安全、稳定、竞争更小的生活。吴迪刚回老家面对家人、邻里和老同学的不安,正体现了这种去与留的挣扎。

随着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增高、职场竞争激烈、人际交往疏离,以及努力不再是换取果实的必要条件后,“北上广神话”建立的基础开始动摇。

司汤达说“单一的成功观,是对人性的阉割”。

当代青年开始从传统的成功模式和价值观,转向更加多元化和个性化的生活方式,以寻求人生价值实现的多种可能性。

女编辑与女角色

《走走停停》是一部相比导演和主角,编剧更需要被看到的电影。

编剧黄佳,带着细腻的情感与敏锐的视角,捕捉最当下的社会议题。她看到挣扎在理想与现实困境中的人,不带任何审判。她塑造了游离于主流以外的角色,但这些角色并非边缘,而是被忽视的大多数。

她说“走和停是人自己可以掌握的节奏,当你走累了可以停,停久了可以继续出发”。这是我们的艺术创作者正缺少的一种对当下社会现象、问题、价值观表达态度和关怀的品质。

《走走停停》中的女性角色,既处在难以逃脱的框架之内,又间歇性游走于框架边缘,她们的共同点是“真实”。

冯柳柳(高圆圆饰)是捕捉人深层情感的真实;吴双(金靖饰)是展现女性首先是“人”的真实;个人认为最好的角色是妈妈江美玲(岳红饰),她的真实是深受结构束缚却仍然拥有强烈主体性的真实。

女性创作者往往愿意花心思打磨丰富立体的女性角色,她们不仅对整个社会环境有所思,也更关注被主流社会逐渐边缘化的小人物。

在北影节许鞍华电影大师班中,许鞍华表达不是她带动了香港新浪潮,戴锦华则感慨,往往女性创作者才会回到历史环境中去思考,明白不管多伟大的天才都无法独自成就一个时代,男性却不会这样。“这是一个有成就的女性会采取的态度,丝毫没有凸显自己在历史中的位置。”

世界就在榻榻米上

导演龙飞用轻喜剧的风格、纪录片和戏中戏的结构,完成了真实时空的三线闭环。

戏中戏则采用小津安二郎的拍摄手法和风格,讲述一个已婚女性品尝爱情滋味的故事。无论是戏里还是戏外,都呈现了一种“小津式的”空间与人的关系。

“世界就在榻榻米上”是贾樟柯用来形容小津安二郎电影风格的句子。

小津电影中的主角,都是坐在榻榻米上的人,故事往往从榻榻米展开。《走走停停》也是从家庭这个内部空间,展开了一场个人存在与社会现实的对话。

饭桌上父子关系的博弈、厕所里父权的跌落、厨房里母亲背影的再现,都是从一个独立狭小的空间展开情感的外延。而穿插在这些空间里的“自由人”——拍纪录片的冯柳柳,则作为这个家庭外部的客观视角,探析家庭内部成员之间的情感秘隐。

这部电影很轻盈,轻盈地讲述进与退,生与死,离和别,就像小津安二郎的“无”字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