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狠,锥心泣血,痛彻心扉。
从《烈日灼心》过来的曹保平贯彻着自己的畸零犯罪美学。一定要惨,一定要癫狂,一定要比港片更过火,比韩片更黑暗。
结果呢就出来这么一个货——血尽量多喷,车毁了四五六七八辆,徒手勇斗海警,漫展暴打二次元。最高的一刻是李萌萌在去机场的路上癫狂嘶吼,引得司机也小小地wooo了一下给自己鼓劲。那简直是单口喜剧般的闷骚一刻,让我忘了是在看一部犯罪片。
有时候写剧本会遇到这种两难,黑话叫保叉叉。这一场保视觉或者保画面,意味着这场戏景特别美特别震撼,那就要舍弃掉剧情逻辑,比如男主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女主身边看海边的夕阳。但我要保画面,OK那就让他出现。同理也有保情绪,保关系,保结构啥啥的,就是在两难选择之中,要做出一点牺牲。
曹保平的犯罪片,所有的选择都是保情绪。保了情绪什么都可以不要。
为了惨烈,为了震撼,大连天空直接掉下来海鲜市场,旧约里十灾掉下来的癞蛤蟆雨自愧不如。
为了黄渤能跳入铁轨继续追,两个地铁内的日本警察明明抓到了闯入者,一定要放手走到镜头焦点之外,闲聊天20秒。
为了让早就应该被刑拘100次的爹继续追查,警察可以脑死亡一般若干次放走让他去日本奔丧去机场抽风。
为了藏住最后的那个主题,后半部分黄渤的POV完全扔了,但甚至没有找到一个新的成立的叙述视角——比如周迅,讲她找儿子的过程讲得稀碎。视角转换就是为了柜子打开那一刻。
这一点,我觉得创作者本来打算安排成《下一个素熙》那样,下半部变成对黄渤的追寻。无奈周迅这个人物从头到尾没立起来,最后要日本警方过来点明主题。
一切的问题都像《烈日灼心》一样。《烈》里,一切主人公的行动都没意义,最后的翻盘来自从未出现的房东放的窃听器。《涉》则是日本警方拖沓许久终于写完案卷,把第一天尸检就能确定是自杀的结论拖了一个多月才告诉黄渤。结果来大连一看,嚯,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了。私闯民宅,纵火,跳楼,开车坠崖,一堆暴烈统统无意义。朋友圈破案棒棒哒。曹保平的犯罪片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存在主义味道,讲一个天网恢恢,啥都没用。虚无的刀子最锋利,你以为你杀了人其实没杀,你以为你看了电影其实没看。
解构父权的主题是有价值的,是稀缺的、珍贵的表达。但国内商业片对于虚无的情绪烈度的追求,让这个表达在结尾——女儿陌陌笔记里那些梦的描述,显得和主线毫无关系。那是一个诗意的漂亮的单场戏,本身很出色,但嫁接在了一个和它无法相容的、畸形的整体里。
击垮前半部构建起来的共情是需要勇气,但欣赏垮塌之后新的共情却是碎片式的。没有一个合理的通路引向这场共情,女儿的死也无法一元地追溯到创作者想要的那个点——有毒父权身上。
这让我想起了郭德纲的一个笑话。
两口子特别抠门,能省则省。想吃蘑菇了不舍得去菜市场买,就去树根底下摘野蘑菇。摘完了怕有毒,先喂给家里的狗吃。狗吃完了没事,两口子放心地把蘑菇全吃了。过了一会儿邻居过来说,你家狗死了,死得老惨了。
两口子吓坏了,开始在邻居的帮助下用各种hardcore 方式催吐。嗓子眼也戳了,屎汤子也灌了,蘑菇总算吐出来。两口子觉得捡了两条命,眼泛泪花问邻居,那狗死的时候叫得惨么?邻居说,噫,没听见叫啊,马路上大卡车咔嚓一下就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