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那个盛夏,在广州的沙头,我和某某一起在电视上看《霸王别姬》。电影里是另一番天地,是一个旧世界,仿佛换了人间。
程蝶衣刚进戏班时,瘦骨棱棱,胆怯娇柔,师父苛待他,众人欺负他,只有段小楼站出来,爱他护他,仿佛霸王再世,而他是虞姬。只见他对饰演霸王的段小楼是那样渴慕依恋,眼中似有春光。这是爱吧!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泥足深陷的爱!
连某某都看透了程蝶衣暗藏汹涌的情感。他说一句“他喜欢他兄弟啊!不看了”就坐到床上打游戏去了。我还是很入迷地看着,我分明从程蝶衣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们都一样,空惹一身红尘孽债。
就这样看下去了,看程蝶衣粉墨登台花旦一世,把戏演成了人生,也把人生演成了戏。看他戏梦一生,痴情空惹闲愁。看他心中的情嗔惧妒,皆化作灼心烈火,终于把无限欢喜、寸寸相思都烧成了灰。
电影里程蝶衣最终自刎而死,真的做了一回虞姬,虽然霸王是个假霸王。
后来看电影原著,书中的程蝶衣却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活得苟且,营营役役。他还娶了妻,他人给安排的,他也就接受了。他很害怕段小楼看破说穿他当年爱他的事。这很真实,只是不太凄美了。原来华丽的悲剧只是假象,人生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不管是电影还是原著小说,段小楼始终都是假霸王,或者也可以说,面对时间的流逝,谁又能做真霸王呢!都只是时间的俘虏而已。段小楼从名重一时的名角,到后来为了生计去摆地摊卖瓜。程蝶衣看到了这一幕,不知心中作何感想?原著小说作者下笔太不温柔了。
二十一岁那年,某某爷爷遽然辞世。我妈当时不在湖南,便让我代她去。我在某某家附近下车,放眼望去,只见到处挂着白布挽联。哀乐声声入耳,引人感时伤怀。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重逢。在灵堂前,我看他跪在团垫上磕头再起身,给人发烟递水,我看他面如死灰宛如泥人,我看他头上乱糟糟的锡纸烫,我看了又看,实在是看不出他年少时的任何痕迹。原来,爱的人也是无常的,很多年后,他也许会变成你无法想象的样子。
见过他后,我碰到了他妈妈,他妈妈跟我说了一些他的事。说他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说他休学了,休学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在家打游戏,说他今年才开始在超市上班,没两个月又辞工了。
我听着他妈妈的话,忽然想念起高中时的某某,那个豪言“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少年永远不在了。
忽然听到了檀板一声,紧接着笛音悠悠响起,所有人都被吸引了目光,好戏要开场了。戏台旁乐师擫笛奏曲,又有人敲起了铜锣。真热闹啊!我们都需要这一点热闹。
人生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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