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片名便极具张力,就常理而言,芭蕾是行云流水的,而非机械的。就像《差异与重复》第三章的标题“思想的形象”,将两个看似冲突的词语以偏正的方式并置起来。然而,观后我们便体会到机械般的精确性和芭蕾般的运动魅力。影片既是一场芭蕾,也是一幅立体主义画作、一首赋格曲。

作为抽象式实验电影,显然有别于剧情片。称之为“纯电影”即是认可它在影像和声音等层面上,对电影媒介形式原生可能性的探索。电影运用各种视听技巧,着力表现纯图像的运动。因此,影片无叙事性但却有着严密的结构,其组织依据便在抽象与几何形式的关联-往往是无法预期的,却又能带来意外的愉悦。

虽为二十年代的电影作品,百年后看来依旧十分先锋。彼时的电影仍处于早期探索阶段,好莱坞体系还未能驰骋于世,种种范式与规矩尚未建立。恰恰因此,其开辟与实验性迄今难及。这也源自于本片由一位电影人与一位现代画家合作,情况与由布努埃尔和达利合拍的《一条安达鲁狗》相似。

从影片对剪辑的出色运用中,也能看出同时代爱森斯坦“理性蒙太奇”的风格。
首先,剪辑-镜头间的切换、画面的运动、声音的变化,三者间节奏协调配合。

其次,运用“单元格镜头”,在两帧画面间反复切换。以及在不同静止画面中-如一双假腿-借助短切产生出动画般的“似动效果”。

图形上,既有前后匹配的相似性剪辑,也有断裂与不连续的对比性剪辑,如上半张人脸不同位置下的剪接。有时还借助剪接-如人脸和木偶的画面-在镜头间建立起抽象的关联和新的意涵。

此外,尤其显著的是重复性剪辑-“老妇上楼梯“的镜头七次反复。

影片还在各个层次上(段落、镜头、画面)不断重复,正如休谟所言,“重复丝毫没有改变重复的对象,但它却在静观它的心灵中造成了一些改变。”的确,影像以机械的方式重现日常生活中的物品,却激起了观众从生理层面到形而上的强烈反应,不经意间改变了对日常生活的认知。

首先,电影开头和结尾出现的“卓别林”卡通形象就透露出了一点:人物的身体已被肢解。此后的十几分钟内,唯一出现过的完整人形是老妇上楼的画面,其他的画面均是人体被切分为“机械零件”。
有时,还借助剪辑的手段强调了人与机器的关系,如将作水平活塞运动的“乘电梯的人”与做竖直方向上活塞运动的子弹并置。
在银幕上,不仅人被“齐物”了,物品也被利用为视觉元素,从而脱离了日常语境下作为“器具”的用途,变成纯粹抽象的符号。(这或许也是一种悬置?)同时,三维空间内的现实图像和二维的图形也混合并置。更甚者,字幕也不再表达文字信息,仅由纯图形化的形式呈现,颠倒变换。在字幕后,又出现一串“0”,或许是数字“0”抑或是字母“O”,但可能仅仅是一个椭圆-影片的核心元素。

25.12.22由《电影艺术》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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