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浪潮第1期

本期将为大家解读的是up主心目中的最佳青春片,韦斯·安德森在1998年推出的第二部长片,他的半自传体式电影《Rushmore(青春年少)》,一部长期被国内观众忽视的佳作,这也是up心中韦斯情感最真挚的电影

1996年,韦斯·安德森与剧本写作班同学欧文·威尔逊自编自导的处女长片《瓶装火箭》终于在漫长的拉投资与拍摄后完成上映,却并未收到积极的反馈,圣丹斯电影节毫不留情地为该片打出史上最低分并拒绝在电影节上放映,而《瓶装火箭》公映后也仅仅拿下四十万七千美元的票房,要知道影片的成本可是高达五百万美元。韦斯与欧文看起来陷入了人生低谷并即将告别影坛。幸好影片本身的质量是无可撼动的,在洛杉矶时报这样的主流报刊力挺下,《瓶装火箭》很快吸引了一批对独立电影有特殊嗜好的观众,并作为一部必看不可的Cult影片深受影迷们欢迎。正是这样韦斯才得以拍摄一部制作更精良、成本更高的影片——《青春年少》。

影片以幕布的方式分为四个段落:分别为九月、十月、十二月和一月,这也是韦斯影片中首次出现分段式结构,自此往后的的《天才一族》等影片都采用了故事书一般的章回体结构来叙事。与昆汀·塔伦蒂诺的手法相同,给影片加上章节会显得更加轻佻,达到一致黑色幽默的效果。而由于本片的男主角是话剧导演,因此从章回体改为舞台幕布的结构更加点题。

在九月的第一幕之前的五分五十五秒中,韦斯用了相当高效的手法来介绍本片的男主,由彼时18岁的詹森·舒瓦兹曼饰演的马克斯·费舍尔,本片即是他的银幕首秀。这位才华横溢的演员由韦斯在试镜时一眼看中,之后成为了韦斯御用男团中的常驻人员,虽然有些角色似乎可有可无,但又散发着韦斯独有的小趣味。诸如《法兰西特派》中的插画师赫尔墨斯·琼斯,《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酒店前台,《穿越大吉岭》中他是三弟杰克,《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他是小男主狐狸艾许,《月升王国》中他是逗趣的表哥本。与欧文·威尔逊一样,舒瓦兹曼也同时参与了《犬之岛》《穿越大吉岭》和《法兰西特派》的编剧工作,让这样一名聪慧又闷骚的人来饰演韦斯式的【早熟少年】角色再好不过。

让我们回到开头,一个标准的韦斯式长镜头扫过深蓝色的教室。韦斯的镜头语言是十分生动活泼的,例如此处用镜头的横向移动与人物的对话搭配,来告诉观众说话者正在讨论这张黑板上的数学题。能用一个镜头解决的绝不多剪一刀,这才是最高效的剪辑方案。而后再用一个连贯的摇镜来展现教室中聒噪的学生们,则像极了法国新浪潮的大师弗朗索瓦·特吕弗的代表作《四百击》中喧闹的学生们。当然,本片对《四百击》的致敬也绝不止这一处,事实上评论界在对《青春年少》夸赞之时,就已频繁地提及韦斯·安德森在以特吕弗和让·雷诺阿这些法国导演的方式塑造孩童视角,这也就呈现出了一个少年老成的马克斯·费舍尔形象。韦斯·安德森式的孩童们正像一个个安托万,反叛了庸常的生活却又无法反叛全部的现实。角色的经典穿着是比墙纸色号深一些的蓝色,通常蓝色代表自信、沉稳、或忧郁,这样的用色也会让人想到昆汀的《杰基·布朗》或是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私恋失调》,而马克斯显然更像自信无比的杰基·布朗,幻想着自己在最不擅长的数学上技惊四座,可惜现实十分残酷,自己只不过在讲座上睡着了,白日发梦而已。而在讲座上批判富家子弟的老不吝则正是由喜剧名角比尔·默瑞饰演的男二号富商赫尔曼·布卢姆。1998年的比尔·默瑞已经有代表作《土拨鼠之日》《艾德·伍德》与《捉鬼敢死队》系列加持,身价也水涨船高。不过因为看好这个怪咖导演,比尔仅仅要了九千片酬,又自己写了张两万五的支票送给韦斯,让他租赁拍摄所需的直升机,直至今日韦斯仍收藏着这张支票。当然,默瑞也出现在了自此之后的每一部韦斯·安德森电影中。

这里出现了一个手写文字的特写镜头来展现马克斯对赫尔曼以及Rushmore学校的看法,字体必须得极尽优雅的设计同样十分韦斯。而注意看赫尔曼演讲时的镜头,主人公置于前景,中景则必须有其他角色,而且必须做出怪诞的表情,看上去确实可有可无,但这就是作者电影风格的形成。

在接下来的人物对话中,除去演员的身高差,马克斯是以一种成人的姿态在与赫尔曼打交道,他甚至有自己的小助理Dirk。相反,赫尔曼则显得相当童心未泯,使得两名主要角色在对话上达成了平等的姿态,也反映出马克斯内心的早熟与渴望被平等对待。

接下来则用校长对马克斯的一句抱怨作为转场,引出了全片最具作者性的一段蒙太奇,展现了马克斯的技能之广泛与对Rushmore学校的爱,当然,仅限于在除主流学业之外的社团方面。当然,这种夸张的故事书一般的展现方式并不贴近现实,但太多电影就是因为太追求还原现实而失去了电影本身的奇想能力,无厘头也是一门学问。

终于,我们进入了故事的第一个篇章——九月。在校长与马克斯的训话段落中,仍然可见调度的学问,如果人物对话处于平等地位,那么正反打镜头都会把双方置于中景,而每当一方强势起来,就会用特写镜头来展现。注意看沙发的颜色,马克斯的沙发是与环境色相似的绿色,而校长则是红色,灯也在校长的一边打向马克斯,这样红色就与开场的幕布颜色相近,暗示观众校长是对话的主导者。最浅显的就是演员的肢体动作,校长舒展而马克斯拘谨。

韦斯·安德森的转场也非常有效率,此处是用突然开启的门的声音吸引了观众注意,此处则是突然出现的跳棋立牌,同时环境由动转静,相当卡通化的呈现方式,让人想起若干年后的又一位玩闹派导演埃德加·赖特。

女主角是怎样出现的呢,未及见人先见其字,与之前的设计相同,字体必须漂亮,颜色必须是温和的蓝色,如果把字看作主体,那么杂志上滑稽的潜水员插画则又充当了丰富画面的作用,与之前提到的中景的配角们作用相同,真是相当韦斯。

紧接着,相当红的地毯,一些可爱的小物件,伴随着新浪潮风格的配乐,推镜头观察女主,再从门缝中看一遍,最后用蓝色的幕布转场,很精巧的设计来表现【一见钟情】

接着我们来看两组父子的对比,赫尔曼欣赏马克斯的谈吐不凡,而他自己的两个孩子却相当粗鲁,上车把空调开到最大,环境音瞬间聒噪起来,而这组镜头也以赫尔曼掐住说脏话的儿子的脖子结束。

接下来是马克斯父子,实际上作风优雅的马克斯并没有在他人面前承认过自己父亲理发师的身份,而仅说父亲是一名外科医师。恰恰这一段落最为动人,父亲看到马克斯37分的成绩单,没有责骂,而是微笑着把3改成了8,说出一句“你差点就能得A了。”需要一个足够具有包容性的家庭才能容得下这么一名标新立异的文艺青年,父子散步的路上,马克斯提及学校中所有人仅仅在乎谁泡的妞多,是不是非常熟悉?美国的私立高中实际上与我们的高中情况很相似,像马克斯这样身材矮小又举止怪诞的话剧写作者是不会讨女生们欢心的,大家往往更喜欢运动健将或是成绩顶尖的学霸,马克斯参加摔跤不出几秒就会倒地,却又那样自信,在学校中俨然被视为怪人。而父亲对此的回应则相当令人动容:“生活就是这样,马克斯。你就像那些快帆船的船长,大海是你的归宿。”“没错,但我已经在海上漂流太久了。”倍感孤独的马克斯这个角色就是安德森的自我投射,Rushmore高中的原型正是安德森曾上的圣约翰中学,而安德森也坦言自己学习成绩相当糟糕,并且自己也曾暗恋一名年长的女性。而马克斯白日发梦的情节恰恰印证了角色内心渴望被他人承认,或者自大一点的说法,被拥戴,身为创作者的安德森同时也渴望拥有喜爱自己影片的观众。你看,成绩不好也没关系,真正重要的是家庭的包容性,无论马克斯遇到怎样的挫折,回到家一切总归还是温馨的,而现实生活中成绩不好的高中生往往会被彻底剥夺发言权,被动地进入【摆烂】的状态,事实上有人真正在为青少年们发声吗?我想微乎甚微,这是一个庞大而又长久被忽视的群体。他们没有任何话语权来保护自己,往往只能沉溺在一些无谓的事务中虚度光阴。

赫尔曼在泳池中的这场戏也相当有趣味,赫尔曼看向自己的妻子,她正在喂一名男子吃东西,在两人露出被抓奸一般的表情之后立马承接了整个家庭的肖像画镜头,妻子的发色与两个孩子一样都为红发,而唯独赫尔曼是黑发,暗示他并不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赫尔曼被绿的惆怅已经快要溢出屏幕。如何表现人物的这一情感呢?首先用The Kinks奇想乐队的Nothing In This World Can Stop Me Worrin' Bout That Girl铺个底,这支乐队是英伦摇滚60年代四杰中最被低估的,曲风大多相当优美。你经常能在韦斯·安德森的影片中听到摇滚乐,但它们大多数是乡村摇滚、欧式摇滚或者New Wave,硬摇滚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正如影片中还有谁人乐队和约翰·列侬的名曲。视角方面也有门道,韦斯用了一个含蓄的对《毕业生》的致敬,设计了一场相似的泳池戏,毕业生所讲述的同样也是一个关于出轨的故事。而达斯汀·霍夫曼的角色正像是年长版的马克斯·费舍尔,从这里便能够看出马克斯与费舍尔的互文效应。马克斯就像是80年代充满活力的影视主角的年轻形态,外形取自60年代的查理·布朗,角色性格则更贴近好莱坞的Jerk Heroes,如《早安越南》中的罗宾·威廉姆斯,《颠倒乾坤》中的艾迪·墨菲,甚至《捉鬼敢死队》中的比尔·默瑞,一种满不在乎的自信姿态,向往赫尔曼一样的事业成功,而赫尔曼就像这些角色们变老后的状态,向往马克斯这样的早熟沉稳与自如地待人接物,这也难怪两个角色最终会殊途同归地爱上同一名女性。这部影片台湾的译名叫《都是爱情惹的祸》,香港译名更加离谱,叫《撬墙角》。

鱼缸这场戏的构图则更加为人称道,当马克斯刚开始向露丝玛丽献殷勤,讲述自己拯救了拉丁语课时,二人处于同一窗框内,而当马克斯听闻露丝玛丽有丈夫后,演员的表情凝重起来,露丝玛丽出画进入另一个窗框,在露丝玛丽说出丈夫已去世后,马克斯短暂地经过她走到相邻的窗框中说出自己母亲也已去世的事实,死亡终归还是一个凝重的话题,因此此时二人之间仍需要一条框子来分隔。而在马克斯套了一个“看来我们家中都有死者”的近乎后,对话的严肃性被打破,二人终于得以被框进同一个鱼缸内,说明马克斯对追求爱情又有了希望。这就是演员调度的作用,通过镜头语言展现角色心理。

而以下这段Chad&Jeremy的A Summer Song配乐实在美轮美奂,同时也让人想起韦斯6年后搬上银幕的《水中生活》。顺便一提,这组正反打镜头的人物特写真的把女主拍得特别美

展演话剧的戏表现出马克斯的剧本并不是小孩过家家,而是一出谍战戏,后来的《天才一族》和《月升王国》也是一样,必须让青少年演具有哲理性的正剧才能表现出他们对这份事业的重视。而马克斯对于台词一个字也不能改动的精神则会让人联想到细节狂魔韦斯·安德森本人,这是借主角之口讲出了自己的创作理念,这个回眸的镜头也非常经典。

这一段在学校兴建水族馆的长镜头同样十分令人振奋,不断有人物入画吸引观众的注意,这几乎是《八部半》式的精彩设计,我们都知道,韦斯·安德森在后来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与《法兰西特派》这样的作品中已经有成熟的场景设计能力,每一个房间都可以完全以最艺术的方式来布景调色,整部电影更像是一个装置艺术品。而这部的预算仍不够高,因此外景拍摄更考验导演的调度,对声音和画面的控制必须达到一个极致才能够给观众也营造出【时间紧迫】的心理感受。仔细听,此处的背景音中有微小的鼓点声在进行

这里通过Dirk的呼唤将马克斯拉进了这个【视觉牢笼】中,更体现了人物所处的困境,马克斯甚至紧张得喝了一口水,通过锯子发动的声音来转场,同时又为背景音加上一层躁动,终于,校长和保安大喊着到场来阻止这一切,鼓声已经消失,但锯子声仍然存在,暗示了危机的来临。最终,天没有下雨却响起了雷声,主人公大难临头,在逼仄的小窗口中学校的领导层对马克斯展开了围猎,【九月】的篇章也随着马克斯被开除出Rushmore结束

从一些小设计中可以看出赫尔曼这个角色符合韦斯镜头下的【童心未泯的老头

】特质,当然也可以充当笑点

而伴随着Cat Stevens的Here Comes My Baby,又是一次韦斯才华的展示,不仅将电影的情绪再次拉得高涨起来,顺滑地展示了三人和谐共处的柏拉图式关系,马克斯尝试学习数学的奋发向上,学校艺术展的镜头相当具有作者性,杨同学对马克斯的爱慕以及赫尔曼与露丝玛丽之间的暗生情愫。这段体育馆的拉拉队镜头实在是相当令人情绪高涨,完美地把【青春年少】四个字烙印在了银幕上,被退学后的生活不一定非得是灰暗的呀,国内文艺片导演好好学学

当马克斯终于发现赫尔曼与露丝玛丽的恋情后,立即联系了赫尔曼的妻子来报复,而当他说出赫尔曼出轨的事实时,韦斯巧妙地用巨大的警笛声盖住角色的话语声,这一手法与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小四表白时被管弦乐团盖过声音如出一辙,让观众更易于体会情感,且表现方式更加直观

影片就这样顺滑地来到剧情的高潮,马克斯与赫尔曼为情反目,开始对彼此的报复,从逼对方离婚到往宾馆房间里灌蜜蜂,从碾坏对方的自行车到卸了汽车的刹车,从把对方关进看守所到给学校寄照片逼露丝玛丽离职,韦斯卡通化地处理了这听上去无比残酷的复仇行为,并安排演员的动作使得这一切看起来很酷,甚至有种谍战片的质感,正如前文所述,这两名角色都可以看作是80年代好莱坞Jerk Hero的变体,那么英雄是如何变得Jerk的呢?也许是为了掩饰内心情感的缺失与脆弱,也许是在施加暴力的行为本身为心灵增添慰藉,唯有在此处刻板化的角色模式被打破,从而让我们审视那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是否耍起贱来只是为了维护更加脆弱的自尊。换句话说,韦斯以一种魔幻现实的方式解构了好莱坞的刻板角色们。

也恰恰因此,韦斯才在悲伤的【十月】篇章的最后让两位主角经历了无数打击、失去了一切之后在马克斯母亲的墓碑前见面,事实上母亲的坟塚离马克斯的家相当近,这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角色本身的心理缺失极难以弥补,马克斯七岁起便失去了母亲,赫尔曼拥有财富却没有任何亲情,露丝玛丽失去了自己唯一爱的人,而他们三人唯一能够和谐共处的瞬间就是共同帮助马克斯补习数学的那段时光,只有在那时他们将自我先抛之脑后。当赫尔曼问马克斯如此自信的秘诀是什么时,马克斯给出的答案是制定目标并投诸一生的时间去努力,而这一励志的话语执行起来却并不现实。马克斯先前认为Rushmore是自己的全部,可人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学校,电影也通过戏剧化手段加快了这一进程,后来马克斯认为露丝玛丽就是自己的Rushmore,赫尔曼也说了相同的话,然而爱终究不是一方的以死相逼能够得到的,于是此时赫尔曼身边的树轰然倒塌,这象征了二人不容置疑的【理想】,可这样的理想不是显得非常单薄可笑吗,露丝玛丽在这场争夺中成了二者弥补内心空洞的抽象物件。马克斯为了得到露丝玛丽的爱曾通过抗议救回了拉丁语课,可拉丁本就是已经死去的语言,正如马克斯依偎在母亲的坟塚前慰藉自己的心,却从未想过真正应该倒塌的是一直指引自己走向偏执的自负情结。谎报父亲身份的世故与虚荣应该被抛却,真正聆听自己的心声,问问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才是关键。在相当短小的【十一月】篇章中,我们看到马克斯与赫尔曼似乎都回归了自己的实际生活,马克斯干起了理发师的工作,赫尔曼回到了公司上班。不情愿的情绪仍然写在二者的脸上,我们知道这仅仅是二者自负的情绪在通过自认为的惩戒手段折磨自己,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人物,完成了形式上的【殉难】却并未得到心灵的【救赎】。

终于我们进入了【十二月】,真诚而又充满神迹的月份,马克斯收到了好伙伴Dirk送来的创办Rushmore校刊的纪念品瑞士军刀,尽管上面笨拙得连入学日期都早印了十年,两人由此冰释前嫌,终于学会了以朋友而非跟班的姿态对待他人;在Dirk的邀请下,马克斯前往医院看望中风的老校长,谁知昏迷十天的老人竟在听到这个问题学生声音的一瞬间惊醒了,甚至准确地喊出了费舍尔这一姓氏;得知赫尔曼与露丝玛丽分道扬镳的马克斯雨夜前往露丝玛丽的家中佯装受伤,却因此收获了女神的一吻,在两人的对话中马克斯也逐渐明白逝去的丈夫才是这名女人唯一的心之所向,放下了偏执;与Dirk去机场放风筝,却收到了杨同学真诚的告白,看着空中自由飞翔的风筝,马克斯终于醒悟,自己的使命就是建立社团与创作话剧,怀着天才一般的热情与才智,马克斯当即建立了“放风筝社团”,重新找回了自己心中缺失的一角;丢掉破旧的棉袄,披上属于导演的靓丽绿色西服,怀着如同孩提一般的幼稚让落魄的赫尔曼在Rushmore曾给予自己的“全勤奖”和“守时奖”胸章中选择一个,再把他领进自己父亲的理发店,坦然面对,焕然一新;“你还剩多少钱?一千万有吗?让我们用这全部建一座水族馆吧!”尽管女神并未露面也没关系,只是我们没有屈从于世故与心计,而是用我们的所有来印证我们的所爱;最后的最后,让我们买上一打炸药与道具枪,给孤独的校霸马格纳斯换以颜色,过去旧账一笔勾销,再温柔地邀请他参演自己精心写就的话剧吧!如此丰富的情节满溢出更加真挚的情感,《教父》中解决问题只用了一分钟,而韦斯·安德森却笨拙地用了二十倍的时间,最有却也得到了与之二十倍的情感,他必然同马克斯一样,要万分笃定自己生来便是为了成为导演方可完成。这是太美好的影像,太雀跃的青春。

到了收尾的【一月】篇章,正如许多音乐传记片要在结尾安排一场盛大的音乐会一样,马克斯精心排演的话剧也在格罗弗克里夫兰高中上演,借用这个机会,电影之前出现的所有【怪人】角色都粉墨登场,齐聚一堂。前面我们说到马克斯因为自负才逐渐失去自己的所有,那么救赎的方式便是将向往的那座象牙塔Rushmore先搁置一旁,立足于当下的生活,回归自己所擅长的艺术领域。马丁·斯科塞斯曾称赞《青春年少》只因这部电影的影像真正包含了“意义”,而不仅仅是空洞的拍摄记录。看起来赫尔曼与露丝玛丽终究无法走到一起,马克斯导演的《全金属外壳》与《现代启示录》的混合品话剧也不够感人,他与杨同学的恋爱也过于突然。但韦斯就是像童话一般把故事一个美好的剖面展现给观众看,告诉大家,生活当然不会永远快乐,但如果我们只是站在高处俯视一切,则只会在自己设下的虚伪目标中迷失自我。我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正是镇上的每一位居民都能为自己的作品喝彩、流泪吗?不正是在舞台上与爱自己的人对视片刻吗?不正是伴随面孔乐队的歌谣与自己曾付诸全部心气的女神跳一支舞吗?生活就是如此,你无法永远靠自我而活,露丝玛丽最后对马克斯说:“似乎你是唯一受伤的人。”马克斯却微笑着回应:“不,我没什么大碍”在这一刻,马克斯才学会了体谅、宽慰他人,而从电影艺术的角度来说,“牺牲”与“节制”对导演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韦斯正是用这个故事书一般唯美的happy ending,真诚地向所有观众发起邀请,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