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惊喜到感动的国产剧。从摄影到配乐,从演员到剧本,网剧做出电影感,它可能不是最完美的,但我看到了它满满的诚意。
影像对不同的人物设计了不同的色彩,廖永嘉于升海是冷漠的灰黑,骆翔苏青竹是温暖而缤纷,灰暗与缤纷碰撞,像漆黑雪地上燃烧的火焰,又荒凉又明亮;剪辑节奏快,营造出凌厉冷硬氛围,而有教堂管风琴元素的电子乐配乐则仿佛来自更高视角的悲悯。情感表达节制,而情感依然饱满,对行走深渊的人们,感情是奢侈的,眼泪是多余的,光是要深埋在心里的。
故事不是完整叙述,而是通过闪回让观众自己拼凑,这样拼凑出来的人物,带着观者自己的解读和情感;缺点是一下不容易看懂,逼的观众做思维导图。
我喜欢它尊重观众的智力,反转不断,但反转是基于人心的摇摆,利益变化下每个人不断变化的立场,这是最不可控的反转,也是更接近真实世界的反转。男主角不仅要和毒贩博弈,还要和身边亦黑亦白、时黑时白的警察博弈。至少有七八个下棋的人,每个人都既是棋手也是别人的棋子。对于观众,剧情非常随机——直到最后两集你都不确定有些人是黑是白,别说观众,我看那个人自己出门时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它尊重观众的心理时间。生死关头,男女主角为谁掩护谁含泪推让三百回合真的会让观众暴走,这剧很干脆,女儿受伤、兄弟死了,都不是你停下脚步的理由,命以分秒计。
这对演员有一定的挑战。快速节奏没有留下舒展飙戏的空间,据说有情绪外露的戏也会剪掉,演员大多靠小幅度的身体语言,微表情来演(似乎只有梁龙被允许夸张),但即使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几位主演还是各自放光。
冯德伦演的厚,这种角色容易过火,他稳稳地驾驭住了一种冷静的疯狂,深不可测中还有一丝苦涩的性感;宫海滨演出了令人痛心的破碎与挣扎;李易峰演的收,符合卧底身份。制冷制热迅速,是用心的力量控制眼神温度,所以面部表情少,但肢体设计很多。是陈陌时,走路时重心靠下,松松垮垮一摊泥;骆翔,走路拽到拉风。赵大明白死时,他眼里涌上极浅极浅一点泪,同时面无表情。最后他抱着女主角,仿佛心和大脑都麻木了,只有下巴在她头发上蹭了蹭,那是他残存的的、已经谈不上是情感了,动物般的本能反应。
其他演员也好,宋轶飒而艳,古斌的梁龙不仅是骨子里的疯癫,还有一种吸毒者的脏与瘦削。王挺的颂猜王者气场过于强大,下线时几乎有种受骗感:就这……?
做反转很容易把剧中人变成反转的工具人,这部剧不是。
“暗夜”小组三个警察都非常复杂、立体,而且,很不同。他们都曾做过卧底,都战斗在与毒贩交锋的一线,甚至最开始,也都曾是想要扫尽黑暗的热血少年,只是因为性格、信念、际遇的不同,他们走上不同的道路。这里有种命运的悲剧感。
我尤其喜欢廖永嘉和骆翔的互为镜像。有句话,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会变成恶龙。
卧底的行业有巨大的诱惑,不提金钱这种绝大多数人无法抗拒的的东西——事实上,改变廖警官的不是这些——行走于弱肉强食世界,作为强者对规则的无视与践踏,这也许是他从卧底带回到警界生涯的行事风格。
除了时刻面对危险,卧底最难的可能是,作为一名警察、一个人的基本伦理与作为犯罪分子对生命的漠视剥夺之间的冲突,他们不得不看着无辜的人、甚至同袍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因为任务比当下的救人更重要。
但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完成任务)就可以不择手段,就可以随意把人当成自己的手段和工具。
廖永嘉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是一个冷静的疯子;骆翔在很多地方跟他像,同样是有能力破局的人,看似为任务可以不择手段,一度感觉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以冲任何人开枪,包括恋人包括女儿。所以村民被屠杀,他愤怒,但还是继续和另外两个人合作(背后调查是另一回事)。在弱肉强食的棋局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强者的思维是“怎么做”,如果当下目标一致,即使再同床异梦,仍可同行一程。
廖永嘉与某毒贩的关系,也是骆翔和梁龙关系的镜像:相互利用,互相钳制,曾经他以为可以控制他,最后发现他失控了,自己也失控了。
而梁龙和骆翔的关系也突破了卧底类型片中的“兄弟情”,他们像一个狼群里一起长大的两头狼,一起玩耍,也互相撕咬,但又合作围猎。所以骆翔带警察端了梁龙的制毒工厂后还敢理直气壮地出现在对方面前,我意识到良民心态限制了我从毒贩头目的角度去思维,从利益的角度,这件事的性质不是“带警察端掉你的工厂”,而是来自二把手骆翔的报复。而对于梁龙来说,只要骆翔能搞到货,他就还是兄弟。
但骆翔不是廖永嘉,最大的不同是他仍敬畏生命,所以被动作恶时,在他面前死掉的那些人都变成他扎到自己心里的一根根刺。他没有成为恶龙,而成为破碎的深渊。
在一个剧情反转不断的类型片里能看到这样有深度有魅力的人物塑造,很惊喜。仅有的遗憾是最后两集略觉仓促。除此之外,能感觉整个剧组都是在往里面加分,是看得到整个团队的诚意与努力的网剧。
新导演,原创剧本,做成这样,值得鼓掌。作为观众只想说,好看,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