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看到快结束,猛地想起前两天跟爸妈通电话,一种生活与电影贯通的酥麻感穿过身体。

“我奶呢,你不是说她要过来住两天吗?让我跟她聊会呗。”

“他俩已经走了,身体不舒服。每次他们过来都会有人身体不好,不是你爷爷就是你奶奶。”

“啊,可能水土不服吧。”

“他们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呢,刚来没一会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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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实在是太棒了,作为《东京物语》的翻拍可以说是非常成功,同《豺狼的日子》改编方式很像,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定焦定点镜头,在一间间小屋子里用构图和对话撑起来了一部两个小时的影片,看起来非常过瘾。

同时顺应时代的背景作出细节、剧情的调整,一切都非常恰如其分,可以预见的是东京故事这个IP——将成为日本电影的重要代表、日本社会的一面镜子、日本国民生活方式的一部纪录片乃至于日本经济文化的时代锚点——而被不断地翻拍,创作出像雨后一根蛛丝那般挂满串起180度旋转映照时代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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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从爷爷奶奶来到东京开始,两位老人像保龄球一般被子女弹来弹去,这其中的意味并不是子女对赡养父母的抗拒抑或是影片中借由爷爷之口说的“子欲养而亲不待”,而是老人在子女中间的尬尴地位,明明互相之间有着超越一切的亲情和爱,但却总是很难和对方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太久。唯有下雨天的日子,一家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像屋檐下躲雨的一排乡野的猫,相顾无言,甚至在最后的告别也是拜托同爷爷刚相处两天的未婚妻。

电影中给人印象深刻的镜头不多,多数都被小儿子昌次抢走了,无论是角色本身而言还是演员的演绎,昌次都起到了对剧情的决定作用。东京之旅从昌次带着父母游览东京开始,路过东京晴空塔时他在大巴上不断打瞌睡,东京之旅也是从昌次和父亲在天台的对话结束,两人看似日常的对话却突然牵扯出惊雷的一句:

“妈妈已经去世了。”

妻夫木聪瞬间动容,他对于昌次的把握很容易让人理解,同时也很有力度,一下就让观众理解母亲的突然离世究竟有多重的分量。这些剧情安排也体现在母亲灵柩前的家庭谈话上,对于母亲遗物的维护不仅把他同母亲之间的感情刻画地很清晰,更把他家中次子的身份点得十分鲜活,以至于可以想象到小时候在跟长兄起了争执后父亲说,

“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小昌次是怎样感到委屈,怎样找母亲诉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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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父亲同纪子交谈的第一句话都是“我可以叫你纪子吗?”

但难道父亲对于昌次就没有关心和疼爱吗,很显然答案不可能是否定的,但我仍然想聊一下这东亚社会父子关系中的趣味之处。大哥在剧中是一位成功医生,社会地位高收入可观工作稳定,自然深得父亲欢心,相反没有一份有前景的工作但却喜欢掏空钱包不惜贷款买一辆送侄子去上补习班都会被嫌弃的“意大利名车(其他人说是垃圾车)”的昌次自然会成为父亲的眼中钉。

当然观众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有人看到的是对小儿子的漠然,有人看到的是对小儿子的失望苛责,更多人看到的是恨铁不成钢。 但我看到的是昌次作为家中的润滑剂,他成为“公正得有些偏心”的母亲眼中的儿子中的一个,游走在僵硬的父子关系中间,乃至于是长兄和父亲的关系中间,逐渐地让大自己许多的兄长变得像另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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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来,父亲对小儿子昌次的爱总是借由其他表达(经典的东亚关系),半碗借口没胃口吃不下的鳗鱼饭,给纪子的一条母亲的手表。昌次似乎也总是能接收到这消弱的电讯号,他留下来招抚丧妻的父亲,成为三个孩子中最“得闲”的那一个。

影片的最后,我以为他会和纪子牵着一条柴犬生活在这座小岛上,像他们在做义工相识时那样,不再踏足父亲说他不会再去的东京,那个母亲初次抵达就离世的地方。但最终他们还是踏上了那条船,在一个阳光正好海水碧蓝的天气,等待七七四十九天后和哥哥姐姐再次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