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被附身的邪灵

阿彼察邦的影像元素与医院相连接的,他的大部分电影中都有角色存在身体上的缺陷。比如脖子上莫名出现的印痕、皮肤病、嗜睡症、关节痛、失眠等。由Tilda Swinton扮演的这一形象成为了记忆与声音中穿梭在电影中的重要人物。于是反复出现的听觉和身体问题成为一种隐喻,共同构成电影中人物的集体病状,是对自我生活中不同程度的焦虑和斥诉,对身份与身体的寻觅。

《Memoria》在开场发出第一声的巨响之后,导演把声音的多维性发展到了第一步,首先就是女主Actress在被惊醒后,缓慢地前往,在观看的时候可以察觉到画面上的Actress只是一个镜像,导演在完成演员调度后,找反射角,然后固定机位。只要机位的位置超出镜子左右边界,镜子里就所不见(图中摄影机在左边界之外)。完成调度之后本体才得以出现,在听见声音前本体已经被镜子取代——被囚禁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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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响到底是什么声音?UFO的启动声?为什么女主会听觉到?影片前后的关联是Actor的“邪灵”(被附身)穿越时空与女主发生了交汇。而屋外的车辆笛声,导演在这里用汽车的笛鸣代表了Actor的出现。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其他人类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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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最后的News broadcast,Actor在很早就死了,因为地震被发现,挖掘机进场挖掘时不小心击碎了尸骸的头骨,于是“邪灵”就被释放了。实验室内。研究员根据6000年前人类的头盖骨上的洞,“洞”也是“记忆”呈现的工具,并成功“获取”6000年前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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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Actress来到了丛林深处,阿彼察邦相对封闭的森林以对生命极大的包容度向生活于边缘的少数人群开放。对于边缘地带的重视,也是因为他的电影中森林总存在一种“被进入”的状态。

在丛林遇到了明显年长后的Actor,两人展开了一段看似无聊且哲理的对话,随后女主让Actor睡觉,睡醒后女主问:感觉如何。他回到:“你说什么?”女主说:“死亡”。在为数对白不多的情况下,这句话就是理解全片的关键所在,也是无比奇怪的话语,但如果他原本就是个死人,这段对话洞穿本片所有细节,也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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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的模样,有意之

之后两人进入室内,女主忽然意识到,她从来就没有进入屋内,也没有来过丛林,这只是发生在她脑海里的记忆之旅——幻觉与错乱,而她看到的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局限。女主听到了村庄部落发生的事:丛林里大雨纷纷,争吵,步态,呼吸声,浪声,孩子的声音,UFO启动的声音,不安的边缘正也是外星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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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我不在这里,对吗?” Actor:“不在,在这里的是我,但那是在我们那个年代之前的事了”(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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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村庄部分并没有真正为问题和谜团提供解决办法,因为女主的梦境引领的轨迹把她带入了一个非理性的领域,在那里她最终感受到了——听到了男人的记忆,这个男人可能是外星人,也可能是记忆的幻觉。

阿彼察邦试图利用电影的形式来保存记忆这类载体。“所有的事情都储存在我们的记忆之中,电影从本质上来看也在保存事物。”他之所以利用森林和医院对自己小时候的记忆重新建构的同时也为观众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记忆。如往作《布米布叔叔》布米的儿子正是在摄影机中发现了鬼猴的影踪而被魅惑,拿着摄影机进入丛林,成为另一物种。“主体通过失去自我又实现了自我,为了变成真正的自我首先要变成他者。” 他同样希望观众通过电影的另一角度去观察自身,回溯自身,这部新作也是同样如此。

ll.记忆的音域与获取

《Memoria》还是两分段结构,两部分之间没有任何精心设计的穿插或者平行叙事。第一部分是城市,第二部分是村庄,影片在波哥大拉开帷幕,在相当简陋的环境和人口密集的街头生活之间取得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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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戏过后,镜头转移到了路边有一辆公交车爆胎。斑马线上的一名男子误以为是枪击发生,直接双手抱头卧倒在地,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显然,这名男子是难民的身份,长久的战争记忆给他带来心理创伤,让他一听到类似枪击的声音,身体条件反射般作出救命的动作,他和女主是同类人都是外界者的身份进入哥伦比亚。这个声音直接唤起他内心深处过去的记忆,过去的记忆影响他现在的生活,他的记忆与女主是复刻的,整部电影都是对这一主题的重复——通过声音走向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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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趴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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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转向车

无论是混音师通过技术设备模拟女主幻听的声音。还是女主对幻听声音的形象描绘“混凝土球掉进金属井中,被海水包围”。包括女主第二次去录音室时,与一群陌生人一起驻足观看乐队的训练,通过声音将陌生人的探索与经验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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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女主探望妹妹。妹妹醒来女主通过手机照片向妹妹展示的未知场景,所以手机作为当下最常见的“记忆”载体形态,他积累了一切经验,无需肉体记忆,只需打开-点击,肉体从而被淘汰,正如女主的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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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展的一段,女主用手机拍摄(偷拍)艺术品,这就是现代人类对技术化“记忆”手段的下意识依赖,阿彼察邦想用这一方法进行反讽,数字记忆的不可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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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记忆与声音”接近未知领土,女主从刚开始不顺畅的西班牙语,到后来的流畅自如,这都是某个长期对于“声音”与“记忆”的探索,加上长镜头的物理时间表现,更是一种精神的持久凝视,阿彼察邦用长镜头要么表现自然的朴素伟大,要么表现记忆心理的复杂,它们最终都呈现出世界本身的美丽、神秘与梦幻。这是真正的诗歌,正如塔可夫斯基所言,“用单一的图像表现全宇宙信息”。之所以每一颗镜头都震撼心灵,因为他带来的总是感官和超感官的美妙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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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每一块碎骨都记载着未来的语言与现在的故事,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过去的声音与记忆。过去的声音与记忆都不会被埋没,只有被忽视。每当封尘的记忆被打开,时间便消散自如,声音同样可以让我们与过去产生联系,流泪。如果我们的身体结构中,流淌过死亡前的哭泣,人类也一定可以分享过去记忆中的情感,历史的记忆,我们都无法置身事外。

二零二二,三月三日

凌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