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故事之所以讓人着迷,是因為其在暗處,也不是主流,隐匿在陽光之下卻又展示出對命運最貼近最赤裸的隐喻,隐秘又熱烈,是東方語境最喜歡的表達形式。
那一代人的一代事,已經過去,往事如煙,武俠已遠,但其精氣神氤氲不散,影片中以葉問為代表的宗師點起了盞盞明燈,将觀衆帶往通往不同結局的命運之門。
影片好看就好看在,他不是講一個人,是一代人,不同命運的索引指引着無數飄蕩在世間彷徨迷惘的靈魂,不管你在哪個昏暗的房間,都可以從這一代人的故事中找到指引自己的燈。
陰與陽
光明的背後是陰影,有進就有退。葉問看着孩子餓死也不幫日本鬼子;馬三弑師,宮二為父報仇,不惜奉道;宮寶森想推動南北武術的共和,硬生生奉上了多年攢下來的名聲和輸赢,後面想勸徒弟馬三回頭,甘願獻上自己的生命。
有人做面子就要有人做裡子。老一代的宮寶森與丁連山互為面子和裡子,新一代的葉問和宮二又何嘗不是互為面子和裡子,一個守住武術道義的根,一個發展武術傳承的葉。影片中宮二最後說,她沒達到見衆生的境界,葉問說,宮二離見衆生隻差了一個回頭,但宮二“人生若無悔,該多無趣”的态度,已然彌補了沒有回頭的遺憾。而見了衆生的的葉問,與朋友 家人 知己的分離,哪一樣裡面又沒有遺憾呢?
不管在哪個境界,眼前路和身後身,都想留的萬全,世間絕對沒有此等好事,取舍是因為大成若缺,世事古難全。
勢與人
時勢造人,大浪淘沙,人本渺小。
打敗佛山無敵手的葉問,武功隻有一橫一豎兩筆的葉問,在戰争年代也隻能順勢躺下,留得青山,沉潛待躍。
宮寶森想親眼看着南拳北傳,但時機不成熟,火候不到位,蛇羹就是出不了鍋。
宮二一生“會迷”,可憑着一口氣也無法成為時代舞台上的名角,“可惜不是男生”,被時代的被子,壓的喘不過氣。
宮二與葉問葉裡藏花的時候不能傾吐的暧昧,永遠赴不了萬山無阻的約定,終究隻能夢裡踏雪,此時非彼時,命運的伏線交叉之後隻能陰陽相隔。
人創造了時代,但時代的力量已經從量變達到了質變,洪波湧起,水何澹澹,載舟亦覆舟。人,是形成飓風的蝴蝶,也是被飓風卷得粉身碎骨的蝴蝶。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見我,是看見自己的力量,也看見自己的脆弱。
離開的與留下的
照片和電影記錄了那代人的那段往事,照片總有遺漏,影片各有濃墨重彩和輕描淡寫,我們用盡辦法想要記錄,到底是為了銘記還是遺忘?
時過境遷,有些人事留了下來,開宗立派,有些人事消散在了曆史的縫隙中,痕迹全無。記錄就顯得尤為重要,書寫,似乎是為了與他們重逢,是為了繼續愛,是為了不忘記。
但記憶對于過去,似乎總會有失偏頗, 當我們選擇性記錄的時候,便也是選擇性遺忘的時候。記錄下的種種,也有被時間沖刷殆盡的一天,遺忘的那些,在風中飄蕩,也許哪天又飄回了原地。
十八歲的時候,我寫了一篇長長的文章,企圖記錄下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人,現在快三十歲了,十八歲後面的十二年,我遇到了更多的人,卻反而沒有了記錄的欲望。十八歲的我以為每個遇到的人都是人生電影中不可或缺的角兒,所以我盡力書寫,将年輪的照片拍的顆粒度拉滿,後來才發現,不同的人交替着或留下,或離開,沒有誰是這場電影裡面的不可或缺的角兒,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我仍然記錄,卻不再為了銘記——這件徒勞無功的事。當然,記錄就像是把雜物打包進盒子裡,比那些散落在外面的東西流失的速度還是慢一點的,隻不過,有些東西就适合打包進盒子裡一起遺忘,有些就适合随着風四散開來。
讓那些離開的,留下的,交給時間,而不交給記錄這件事兒,會讓記錄變的更加自由,也能讓當下更加輕盈。
情與燈
愛情,在影片中百轉千回,卻沒有一台詞字說愛。葉問的貂皮大衣扣子,張永成喜悅的、悲傷的、留戀不舍的眼神,一線天被大衣溫暖下顫抖的嘴唇和眼皮,宮二那句“我心裡有過你”已經是最赤裸的表達了。
不捅破窗紗是因為延續東方含蓄的語境麼?或許有這個原因,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诠釋愛情除了世俗肉欲之外更重要的東西。
張永成為葉問點起的身後燈,宮二成了葉問眼前那一座高山,為他點上了路前方的燈,一線天收三江水為徒之後大概才真正走到了見衆生的境界,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宮二的影響。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是因為重逢會喚起心中曾經忘記的某些部分,點一盞燈,并不是種一棵樹,不是誰改變誰,而是喚起,是重新發現,是看的更加明徹。相遇的意義便在于彼此照亮。燈在,人就在,人不在,情也在。
見自己,見天地,見衆生,是要一步一步來的,世界是一個巨大的階梯,拾級而上,望盡天涯路,才到第一層;步履不停,為伊消得人憔悴,也不過才第二境,蓦然回首,看那燈火闌珊,才算到達世界的高處,那高處風景獨美麼?也不盡然。獨上高樓的孤勇,終不悔的決絕,成就了高處的那一抹驚豔的回眸,路是走出來的,走到哪都有好風景。
武,道與術,如若自成一派,便可謂俠士,也可謂英雄。拳法招式,排兵布陣,雖然看着離現在的生活很遙遠,實則哪一個在與生活搏鬥中的人,不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願我們有道,有術,有好運,做幾回英雄,賞幾處風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