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在《我們民謠2022》第四期的舞台上,萬曉利悠悠地唱出了《陀螺》這首歌:“在沉默裡轉 在孤獨裡轉……”這似乎也是中國民謠的現狀,獨自生長流轉,在并不富饒的生活裡開出花來。2022年末的民謠綜藝《我們民謠2022》把中國民謠從固定樂迷的的心頭好推到了大衆視野裡面,伴随着流量與争議,關于中國民謠的讨論似乎才剛剛開始。 終于開始證實這些一直以獨立的姿态在行業裡頑強生長,以個人的修養和自律不斷拓展民謠音樂的疆域和省督,民謠音樂人的生活與靈感也被拿到大衆層面上來讨論?民謠那麼苦嗎?民謠很好哭嗎?
唱《陀螺》的時候,《我們民謠2022》也播出了2021年冬天萬曉利在女兒萬暢婚禮上的一番場景,樸素、真切的場景感動了許多人。那天的婚禮現場,也是當年民謠人的大聚會,在生活裡,音樂也在無處不在的流傳,民謠的人間煙火氣,也未必是街頭市井的燈火晚市,也可能就是平平淡淡一粥一飯的生活;民謠的詩意也未必是遠方和流浪,也可能就是普通生活裡,大量的空白、延遲和對雜音的抵禦……
這篇文章是作者(郭小寒),參與了萬暢的婚禮和一直在《我們民謠2022》節目現場的親曆、感悟和一些思索),作為中國民謠發展的親曆者與旁觀者,她在這兩場難得的民謠人大聚會中, 看到了也許可以從一個角度能解釋,在當下,我們為什麼需要民謠,以及我們為什麼相信民謠。
陀螺
“仿佛過了很久遠一樣,但我永遠記得那些片段,那些平平常常的瞬間……”萬曉利去年冬天在女兒萬暢婚禮上,拿着話筒,隐忍又節制地道來,講述了自己創作和生活的往事。他第一次自己當着衆人說到了《陀螺》這首歌:
“在我還沒長大的時候,就有了女兒。我們是一起成長的,她在床上練習爬行,我在吉他上練習爬格子…… 在北京,我過年不回家,接她過來,冬天我們去八一湖玩,在冰上滑冰車,看到别人打陀螺,也就有了《陀螺》這首歌……”
民謠創作與生活是密不可分的。萬曉利的音樂總是生活裡那些最本真細節的體味和感悟,自發地本能去帶着觀察與覺知,深入其中又置身其外,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裡,也疏離于日常生活。來自家人的羁絆也像陀螺一樣纏繞着他,讓他有了軸心,也不停旋轉。
“我們是密不可分的,我從來不會表達,隻會沉默,偶爾還發脾氣,。但是,正是這些平常的點點滴滴,非常普通的瞬間讓我們相識相知,相互攙扶,走到了現在……”
2002年萬曉利在摩登天空出了《走過來 走過去》現場版專輯,2006年在老狼的介紹下簽約十三月廠牌出版《這一切沒有想象的那麼糟》,這後來他都一直獨立運營着自己的音樂事業,《北方的北方》《太陽看起來圓圓的》《天秤之舟》專輯一張張出,樂手換了幾批,演出自己組織或靠朋友張羅,中間他還生了一場病,搬了兩次家……就像《陀螺》裡唱的:“你用手捂着你的臉,對我說你很疲倦……”
王滌、阿才還有好些朋友都短暫幫過萬曉利的忙,但還是無法長久持續順暢地合作下來。一直到2017年萬暢大學畢業,全力幫父親打理事業,才算穩定了。萬暢用親情推着綁着拽着父親往前走,往開闊裡走……她自己也作為樂手出現在父親的舞台上。
《陀螺》也像是中國當代民謠的一種寫照,就這麼自生自長,以獨立而隐忍的方式,從并不富饒的土地中開出花來。
同桌的你
萬暢是民謠歌手萬曉利的女兒,也是他的經紀人和樂手。來自山東威海的春日玫瑰樂隊的主唱,萬曉利惜字如金的的發言之後,這一對年輕的新人,決定交付彼此,共同的生活與命運。
老狼是的證婚人,這位穿着素花襯衫的“狼伯伯”溫暖地親切的說一些光明的祝福語,語言不足以表達,尤其是這麼多音樂人聚在一起,大家更習慣唱歌。在走完所有婚禮流程之後,老狼居然唱起了《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老狼幽幽唱出這句,像是回想起與自己相關的往事。本是校園民謠代言人的老狼經曆了1995年春晚和全國走穴唱千萬遍《同桌的你》之後,生命進入漫長的潛伏期,然後他在音樂現場看到萬曉利、馬條、鐘立風、蘇陽……,仿佛又看到了光……老狼把自己的情懷和熱心再次投入給了中國民謠的場景,從此,他和他們在一起。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安慰愛哭的你,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副歌部分,萬曉利和台下的歌手們都飽含深情地應和起來。台下坐着的也是名場面:小河、高虎、安娜、李旦、劉東明、貳佰等等……中國民謠的半壁江山,大家都是千山萬水趕過來的。這幾年,大家各自随着自己的理想生活的向往,像候鳥一樣飛來飛去,分散到了各地,2000年初的北京熱鬧聚會的場景,已經不多,對于這次相聚大家又格外珍惜。“同桌的你”已經超出了校園的課桌,和婚禮的酒桌,民謠高手們的彙聚與相逢,是時代之光。
門與窗
婚禮前後的那兩個晚上,河濱北路的山海酒吧,來客齊聚,萬曉利上台唱了齊秦的《門與窗》,說這是他在酒吧賣唱時經常唱的一首歌:“一切都在毫無預知的情況下, 悄悄發生,默默進行……”齊秦的歌詞仿佛也是這二三十年的人生掠影。中國民謠短暫的輝煌年代,各路神仙紮堆出現,上世紀90年代的校園民謠是人文性現最突出的代系,以高曉松、宋柯、老狼、小柯等為代表,表達的是都市年輕人在走向成熟的階段,面對城市、自我、未來發出的最真誠的思索和抒情。
90年代末到2000年初,北漂一族的酒吧趕場滋生出來的另一種情感成就了新一代民謠的面貌,以周雲蓬、萬曉利、小河、張佺、張玮玮、郭龍、吳吞等為代表,他們曾經是漂泊的城市波西米亞人,是“河酒吧”浪漫年代的純情狂歡客,是異軍突起成被視為平民英雄的現代傳奇。十年間,他們行走、創作,紀錄自己作為芸芸衆生一員的生活與興歎,他們每一次全新的創作都試圖推翻上一張的固有形式,他們從草根身份出發,在酒吧、劇場裡唱歌,與商業唱片運作系統說再見,逐漸也成為大小音樂節上最受歡迎的嘉賓。如今這一代系的民謠音樂人,心願漸歸平靜,生活逐漸穩定,創作也變成了一種有節奏的自律。
2011年開始,更新的一代民謠音樂人們在互聯網和電視選秀時代下開始更迅速、蓬勃的成長,趙雷、馬頔、陳粒、好妹妹、陳鴻宇、謝春花、房東的貓等一批新的更年輕的城市民謠音樂人,正呈現出中國獨立音樂更嶄新的面貌,他們用音樂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愛所恨,沒那麼深刻但足夠自由,他們傳遞的不僅僅是音樂,還是一種“文藝可以更美好”的價值觀,讓人心生喜愛和向往……
門與窗,也如音樂之于日常,在無數平常的人間煙火裡,開出了一扇門,一扇窗,可以讓躁動的靈魂有個出口飛出去,也讓這些人相聚重逢,山高水長。
《我們民謠2022》
如果說想了解中國的文化面貌和時代精神,中國民謠的興起與發展脈絡,就不得不去研究和了解。2022,因為民謠,江湖兒女們再一次彙聚,經曆了太多的不确定和情緒的低谷,在這樣的時刻,更需要民謠為生活歌唱,為我們帶來溫暖的光亮。
《我們民謠2022》,帶着所有歲月裡的故事與歌,再次溫暖重逢。30幾組音樂人,從校園民謠時期的葉蓓、水木年華到周雲蓬、萬曉利、小河、馬條、鐘立風、張玮玮等那一代人文音樂人到陳粒、好妹妹、陳鴻宇……等等一代新生力量,還有小六、張若水等新人登場……老狼、張亞東、李宇春、等音樂好友也來助陣,大家互相作為樂手、歌手、夥伴以及對手,盡情釋放。這些人和作品内力深厚,真實自然,閃閃發光,再次照亮歲末每個人的内心。
節目上,周雲蓬唱起了《盲人影院》和《九月》。正如《小王子》所說:“重要的東西,眼睛是看不見的 ,隻有用心才能看清楚” ,老周毫不回避自己身上的這些苦難以及友人離去的悲痛,他感知世界更敏感和純粹,他強調音樂的人文價值和社會責任感,以對自己的誠實和對世界客觀觀察的姿态來到這個舞台。
張玮玮的《米店》讓時間緩慢,晃動,光影陸離。玮玮的民謠一直有着電影感。一個相遇的瞬間被放緩,被拉長,拉到了一生那麼長,依然有希望。民謠就是這樣用真心去譜寫故事與旋律,不用任何多餘的贅述或裝飾,靠内力就可以打動所有人。而新歌《紅房子》,用迷幻電子的音色,把玮玮對人世間的觀察與思考,逮到了更高的境界。
玮玮說小河“有他都好聽”,小河帶來尋謠計劃的作品《搖船》,在純真的童聲基礎上給出恰到好處的音色變幻,仿佛站在身後的燈,在需要的位置給出一點光,然後整條船都亮了,搖向未知的四面八方…
張玮玮、小河、萬曉利、鐘立風、馬條他們20多年的友誼和彼此的默契在呼吸和眼神間流淌,在自然又美妙的和聲裡全都有了。鐘立風唱起《在路旁》的時候,朋友們都在舞台上,默契又流暢。正如魯迅說:“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們,都與我有關。”時我們需要的隻是一個環境,一個場景,一些陌生人的善意,一個新年的煙火,一把燃燒的篝火,看見感受到世界還是溫暖的鮮活的。“在路旁”就是這種旅人般的路過,我有我的事,但我看到了你們,看到了一朵花,一些人我感覺到幸福。這種感覺在2022年也尤為重要,确認這世界還是鮮活的可愛的,自己不是孤零零一個人,陌生人我也未你祝福。
在民謠裡也看到了芸芸衆生,貳佰的《嘿擡頭》裡唱的朋友是老範 —太原柔軟時光主理人 ,太原待見星空音樂節創辦人 ,理想主義者,也為早期獨立音樂奉獻和犧牲了太多,也許他現在杳無音信,但就是會有一首民謠記住他。
還有馬條深情唱出的《給給》,深情奉獻給家人、朋友、知己、父母……音樂像火焰一樣燃燒着生命,從這首歌裡,我們深深懂得愛不是索取不是交換不是一味付出,愛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給予。愛也不是一種願望一種期待,而是一種能力和行動。
民謠就是這樣,那些旋律和歌詞是從心裡生長出來的,它可以通過口口相傳的形式流傳下來。在遠古的沒有曲譜的年代,音樂也是通過行吟歌者和一件樂器這樣生長和流傳下來的。每一個民謠歌者,都是行走在大地上的踐行者與觀察者,一把吉他,亦是創作工具,亦是表達的手段,他們對所在世界的感受和表達,流傳下來,就是一首首民謠。民謠的時間性和根源性。如今我們探讨民謠,也是在探尋打開世界的方式,也是在探尋我們打開自己的方式。
節目之外,對于民謠的觀察,紀錄,思考、書寫也從未停止,這也許是我認識音樂、認識世界、認識生活的一個管道和方式。中國民謠這幾十年發展變化以及未來,我們可以看清一代代的創作者們怎樣用自己的風華正茂怎換取曆史,而行走在城市中的年輕人,怎樣與腳下的土地重新産生連接,在這個過程中,民謠帶我們去我們終将要到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