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失望。影片中最值得挖掘的我认为有两点,一个是藏地文化与非藏地文化之间的碰撞;另一个是男性友谊。

对于第一点,影片里主要用如何处理病羊,如何面对人的死亡这两个部分浓墨重彩地渲染不同文化之间可能的冲突与和解的过程。很可惜,前一个部分曲珍奶奶的转变是过于突然的,她为什么改变想法?她一开始就打算撇开汉族干部这么做还是慢慢转变了想法?她带领人们一起埋葬病死的羊时是什么心情?人们把病羊赶到无人区时,人是什么状态?那些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病羊立于无人区又是什么状态?如果导演偷懒不将这些呈现给观众,那么电影的艺术特征就被大大地削弱了,这些景观只被久美用一句话带过,只服务于塑造一个“天真的”汉族干部?真是太浪费了也太可惜了。总之,曾经万玛才旦电影中的藏地灵韵不再现,这部电影中的藏地景观只是机械复制。

然后是面对曲珍奶奶的去世,这是全片中最生硬的部分之一。我认为,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置身于那样的场景中,都知道此时甚至无法开口的曲珍奶奶最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安宁。然而老孔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一点,非要让久美叫医生,在听到久美“你不懂”的回应之后仿佛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策马奔腾去找医生(这个场景就设置在一片唯美的波光粼粼的湖边,我一瞬间以为老孔要浪迹走天涯了)。老孔还觉得自己应该狠狠给久美几拳,请问他这样想的合理性在哪里?就因为他是个汉族干部,就要“天真”并且“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来强化自己所代表的非藏地文化和藏地文化之间的冲突吗?这一冲突是不真实的,太可惜了。没有比生死这一主题更适合用来刻画藏地了,想想看那只嘴角流出鲜血的白羊,在藏地,人和众生灵具有一种平等的关系,一起经受生灭的苦,承当着彼此的罪孽。

再来说导演对男性友谊的刻画。久美和老孔,各自有其所代表的文化符号以及zz符号,藏地与非藏地,出身不好的民众和政府干部。但导演显然没能认识到,两个成年人的友谊不是将两个背景迥异的人硬凑一起发生一些故事互相有一些思想交流就能缔结起来的。整部电影中,最让我感到二人是朋友的场景是他们求赵总办事的时候,他们一起坐大巴轮流用刀子割肉吃的时候,回程途中一前一后步行途中老孔虚张声势地开了几枪的时候,甚至是最初老孔向久美借钱的时候。至于导演最后让老孔做的那个梦,那个漫花丛中让老孔露出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如果导演不加上情况介绍,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场景的意义是什么,不过换句话说,导演或许也意识到这个场景生硬到需要加上文字性情况说明;更不用说,二人在星空下玩幼稚的“打手”游戏,这对于二人的形象塑造是纯粹徒劳的。想想看《撞死一只羊》中金巴和复仇者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这两个男人各怀有自己的心事,就在卡车上那么短的时间里,一个人卖弄地唱歌,另一个人心事重重想着自己的血仇;两个人就这样干燥地行驶在藏地马路上,沙土扬起来,陌生的复仇者已经极大地施加了自己对金巴的影响。

如果有人想要追随万玛才旦,传承万玛才旦的藏地新浪潮的电影志愿,那么这个人必须对自己的要求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