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電影勾勒一首唐詩?
動畫片更容易一些,看看《長安三萬裡》,李白的将進酒被動畫片的想象力具現化了。

而真人電影如何表達唐詩的形意呢?
大鵬在《長安的荔枝》裡做了一次大膽且成功的嘗試。
影片末尾高潮處,曆經劫難的李善德,身負最後一罐荔枝,策馬沖進了長安,此刻,他的包袱散開了,裡面是他答應妻子帶回來的嶺南的木棉花。
木棉花紅似火,在飛馳的馬上,木棉花從李善德的包袱中飛散出來,一道紅帳,随着馬兒的前進,在他的身後延展而出。
下一個鏡頭裡,以荔枝為第一人稱視角,它被擺上了聖人和貴妃的桌前。
荔枝上桌,貴妃面靥輕翹,她笑了。
飛馳的駿馬,身後的紅色木棉花,貴妃的面靥——
一騎紅塵妃子笑,就此在影片裡達成。
而影片裡,這一騎,這紅塵,其中包含的點滴,全部都在這一幕之前醞釀出了味道。
這一騎,毀了百畝荔枝園,背叛了朋友,荒廢了村莊,白了頭發。

這紅塵,是妻子拜托自己從嶺南帶回來木棉花,這一家子,是他願意拼死一搏的動力。
大家莫忘了,這一句共七個字,不要以為大鵬眼裡的妃子笑,就隻是那面靥的輕翹。
又是下一個鏡頭,聖人讨好地跟楊貴妃說,這是鮮荔枝,是國忠弄來的。
貴妃的手伸向了荔枝。
但又停了下來,她被安慶宗的舞蹈所吸引。
荔枝就擺在那裡。
隻有妃子笑,沒有荔枝的甜。
諷刺的味道拉滿了。
這一句詩,構成了整部電影。
如果說一騎和紅塵所做出的犧牲,是為了家國天下、黎民蒼生,這部電影不過是一部乏味的古裝劇情片,就算大鵬再怎麼用神來之筆,也會透着平庸。
但馬伯庸的原著神就神在,讓這一切的努力,一切的奮戰,都建立在一個荒誕的終極目标上。
妃子笑。
大鵬,則在原著主題之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
笑了,但是荔枝沒動。
整體這一段,大概10分鐘,真是及藝術性和諷刺性于一身,堪稱全片精華。
但是很遺憾,這最傑出的一段是在影片的末尾,它無法解決影片前半段的平淡和乏味。
假如這片以安史之亂為背景,自然可以為了吸引觀衆眼球,在前半段加入打打殺殺;
假如這片以武則天時期為背景,那自然可以放一些鬼狐仙怪,弄個無頭案,幽靈案啥的,增加獵奇度。
可惜作者選擇了安史之亂前一年,仿佛還是四海升平,還是聖人的天下。
此時的煩惱,也就是城裡的房價太高,城外的白役太頻繁。
李善德在接到任務後,影片展現給我們什麼?
沒有陰謀、沒有曆險、沒有高手。
他遇到的是官場的推诿、技術上的難關,和窮。
其實在本片裡李善德遇到的問題和《年會不能停》裡胡建林,《勝券在握》裡白勝他們兩人遭遇的問題是一樣的。

而後二者将其放在了現代,做為職場戲,它是符合時代的,符合觀衆認知的。
而古裝戲,觀衆們更想看的是什麼,或者他們更習慣看什麼?
就是我上面曾經提到的,鬼狐仙怪、武林高手、斷案清官、喜劇小醜。
職場戲,還是西服革履比較适合。
這裡說一句題外話,在影片後半段,李善德面對阿僮的荔枝樹被砍,面對蘇諒的食言,這種變化和《年會不能停》裡,胡建林後半段的變化很相似。
因此沒有了刀光劍影,意境的高潮又隻存在于最後一段,就使得前100分鐘類似于流水賬。
對人物的塑造上,大鵬我不想多說啥,李善德就是穿着唐裝的胡建林,從始至終始終是在以耿直忠厚展現在觀衆面前,估計是大鵬也覺得不能一成不變,因此在外形上,李善德是有變化的,時而破衣爛衫,時而風塵仆仆,尤其最後一段在最絕望的時候,愁得滿頭銀發雙眼血紅,當時的确讓我心頭一顫。

但是從人物性格變化來說,卻是沒有太大亮點,要我說,沒有他之前在《第八個嫌疑人》裡的表現好,那部電影我覺得是大鵬的演技天花闆了。
白客扮演的蘇諒,我認為是本片最成功的角色,因為他貢獻了全片僅有的幽默,而這種白客本色式的幽默,絲毫沒有不協調感,很好的融合在了這名胡商身上。

楊幂除了扇巴掌,我實在記不起她幹什麼了,劉德華扮演的楊國忠戲份太少,不值得點評。
另,本片大批量使用了米未和單立人的喜劇人,多到應接不暇,多到一個人兩句詞就結束了,多到感覺是硬塞。
在高潮之後,潮水散盡,李善德被發配嶺南,他知道了長安陷落的消息。
李善德哭了,一邊哭,一邊吃着荔枝。
苦澀的眼淚,和香甜的荔枝汁水混到了一塊。
哭的是曾經幾十年的奮鬥和人生目标毀在了戰火裡;
甜的是,他幸存了,他的親朋好友都幸存。
苦樂相伴,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