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理性社会为种族屠杀铺平道路,只有在现代文明里,大屠杀这种高度组织化的暴力才有实施条件。技术与管理手段的进步反而给灾难提供了工具。——齐格蒙特·鲍曼
...波兰裔英国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理论的核心洞见在于,他将大屠杀阐释为现代性本身的一种“固有可能”。他认为,正是现代社会的核心要素——高度理性化的官僚体系、精密的技术分工以及对效率的极致追求——使得大规模、系统性的灭绝成为可能。这种体系通过将受害者“非人化”(视为“物件”或“问题”),并将残暴行动分解为无数琐碎、中性的技术环节,成功地将道德考量从执行者的视野中剥离。
电视剧集《反人类暴行》以令人不寒而栗的细节,再现了这种“理性恶魔”的运作机制。剧中,731部队并非一群面目模糊的疯狂暴徒集合,而是一个等级森严、分工明确、打着“防疫给水”科学旗号的现代机构。这种“科学”伪装,本身就是现代性工具理性对罪恶的完美粉饰。
台湾籍画师荒川良平(章宇 饰)的视角最具代表性。他原本是一名小学美术教师,被征召后 tasked with 绘制基地地图和记录冻伤实验的彩色效果。他的工作被严格限定在“技术”层面:精确的线条、逼真的色彩。当他面对福尔马林中浸泡的婴儿残肢或因冻伤而变黑溃烂的肢体时,他所受的指令是“客观记录”。在这里,活生生的人的痛苦,被转化为一个需要解决的“科学观察问题”和一幅需要完成的“艺术作品”。鲍曼指出,官僚制通过“技术道德化”和“责任自由漂浮”的机制,使得个人只需对上级负责、对流程负责,而无需直面行动本身的道德意义。荒川的噩梦,正是其残存的人性与这套去责任化体系之间撕扯的微弱回响。
剧中,受害者被蔑称为“马路大”(意为“圆木”)。这不仅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关键的认知重构:将人视为无生命的实验材料。同时,暴行被嵌入一套流畅的供应链中。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意象是“苹果”。镜头冷静地追踪苹果从朝鲜果园、装船、运输,直到被731部队大批采购用以“吸收实验人员口腔细菌”的全过程。这条“苹果流水线”与“受害者输送线”在逻辑上同构,共同揭示了现代工业理性如何将一切——无论是水果还是人命——都纳入可计算、可管理、可消耗的资源范畴。这种冷峻的呈现,比任何血腥画面都更深刻地揭露了暴行背后的系统性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