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徐海鹏,在《但愿人长久》中饰演了夏婵,以及她的双胞胎姐妹夏娟(虽然没有出现太多镜头),当电影即将上映的消息传来,那些在成都街头巷尾、摄影机前后度过的日日夜夜,仿佛又带着浓烈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提笔写这段心路,感觉像在翻开一本浸染了生活气息的日记,有汗水的咸涩,有顿悟的甘甜,更有一种与角色、与这座城市深深交融后的复杂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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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地道的湖南人,接到剧本时,“全程成都话”几个字带来的压力,丝毫不亚于揣摩夏婵这个复杂角色的内心。我的“塑普”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而夏婵,她呼吸的节奏、情感的起伏,都需要用成都话这把独特的钥匙来开启。这不仅仅是台词,更是角色的血肉,是故事扎根于这片土地的证明。

我记得很清楚,跟着剧组的语言指导老师,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手机里塞满了录音,走路、吃饭、梦里都是“巴适”、“嬢嬢”、“爪子哦”的腔调,甚至在送我去片场的路上也会抓着司机师傅问用成都话骂人怎么才能更地道,在片场,我也会跟导演说如果需要我说剧本台词以外的即兴,您得容我先捋捋舌头!那份生怕自己“塑料口音”破坏了角色真实感的忐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电影是完全生活化呈现,我想,这份“朴素”的第一步,就是让语言成为本能,而非负担。当有一天,卖菜的嬢嬢自然地用成都话回应我,或者我能下意识地在休息间隙蹦出地道的方言俚语时,我知道,那道横亘在我与夏婵之间的乡音壁垒,正慢慢变成连接我们灵魂的渡口,语言的融入,让我更真切地触摸到成都这座城市的体温,也触摸到夏婵那颗在漂泊中坚韧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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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演夏婵,对我而言远不止于“演”,秦天导演的剧本细腻得像生活本身,夏婵仿佛就是我在成都街头擦肩而过的某个女人。为了真正“成为”她,我平时也会用夏婵的方式生活,穿上夏婵的衣服,走在成都那些充满市井气息的地方——老茶馆、菜市场、小巷深处——我努力让自己不“跳出”夏婵的状态。走路的样子、说话的腔调、甚至随手扎头发的松散感,都尽量贴合她。“衣服是有温度和味道的”,我相信,让身体熟悉角色的触感,灵魂也会更快地栖息其中。下戏后,我的生活轨迹也下意识地模仿着角色的设定。这种高度的沉浸,模糊了表演与生活的界限,让那份生活质感由内而外地丰盈起来。

夏婵和夏娟,名字合起来正是“千里共婵娟”,这本身就充满了宿命般的诗意与哀愁。夏婵是被原生家庭“放逐”的孩子,那份漂泊异乡的孤寂与倔强早已刻进骨子里;而夏娟,那个留在故乡的影子,她身上又背负着怎样的责任、隐忍,或是不为人知的牵绊?她们共享着相同的起点,却在生活的岔路口走向了不同的远方。我需要在同一具身体里,切换两种呼吸的节奏、两种应对世界的姿态。这份内在的撕裂与隐秘的共鸣,是塑造角色时最微妙也最耗费心力的部分。我时刻警醒,在夏婵的硬壳之下,是否还残留着对妹妹、对家庭未熄的渴望?在夏娟看似安稳的表象下,是否也涌动着对姐姐选择的困惑或一丝难以言说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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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导演深谙纪录片精髓,他追求的从来不是精准复刻剧本的“表演”,而是捕捉生活本身那稍纵即逝的“灵光”,这份创作理念,成了我们之间最珍贵的默契。

最难忘的,莫过于那场与童年旧友一家举杯跨年的戏。没有预设的台词,没有明确的剧情走向,甚至不知道摄影机巧妙地藏匿在何处。导演只是温和地说“吃饭吧” ,于是,我们就真的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围坐在桌旁,饭菜的热气氤氲,孩子们的嬉闹环绕,旧日的情谊在杯盏交错间缓缓流淌,而夏婵心底那份母亲葬礼后挥之不去的哀伤与茫然,也在这看似温馨的氛围里若隐若现。没有“演”,只有“在”——在那个当下,把自己完全交给角色,交给情境,交给彼此之间流动的真实情绪。那些微妙的眼神交换,欲言又止的停顿,因旧照泛起的唏嘘与温暖,都在这种极致的松弛与信任中自然生发。

这次的拍摄也是我第一次和基本全是素人的演员们合作,非常奇妙,打破了我以往拍戏时很多的框架,因为在过程中,你完全不能预设很多的行动,只能根据当下对手给你的状态做出真实反应,对我的表演认知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比如和女儿的互动,她会突然天真的问一句剧本没有的台词,比如第一次见到饰演我同学的演员,他们都用最真实的样子给了我沉浸,让我知道“想太多”不如“下意识”的感受当下,太多这样的瞬间,非常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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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还有一个让我无比珍视的习惯:他常常在拍完一场主戏后不喊卡,让我们沉浸在角色的余韵里,捕捉那些剧本之外、意料之外的下意识反应和细微情感。他说“最动人的东西,往往就藏在这多出来的一两分钟里。” 这种对演员当下状态和不可复制的“生活毛边”的执着捕捉,是我们共同挖掘角色内心最深幽角落的宝贵时刻。它让我深刻意识到真正的表演有时恰恰在于那份对“未知”的开放与接纳。

我很喜欢夏婵的“不完美”,她绝非传统叙事中光芒万丈、毫无瑕疵的女主角。原生家庭的伤痕在她身上留下了印记,漂泊异乡的磨砺赋予了她骨子里的那份淡辣和不认输,她时而敏感脆弱,时而又强硬得近乎固执,她会本能地对亲人有所保留,内心深处藏着难以言说的私心;她的爱,也并非全然无私的圣光,夹杂着复杂的人性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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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故事,它是一幅铺陈开来的、三代女性的生命长卷。夏婵的漂泊与坚韧,母亲沉默背后的承担与遗憾,其他女性角色在家庭与时代夹缝中的生存智慧……她们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却在中国城市化的巨大浪潮中,在盘根错节的亲情羁绊里,展现着惊人的柔韧与力量。她们承受着生活的粗粝,消化着不为人知的艰辛,却依然努力维系着家的温度,寻找着个体的出路,这使得夏婵的故事,以及片中所有女性的故事,都具有了超越个体的时代回响。演绎夏婵,不仅是在塑造一个角色,更是在参与讲述一代甚至几代中国女性在变革中的心灵史诗。这让我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敬畏与使命感。

拍摄《但愿人长久》的日日夜夜,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工作范畴。它是一场语言的跋涉,更是一场对生活本真虔诚的感知,练习方言快要磨破的嘴角,在深夜里理解角色的困惑,以及顿悟的甘甜和创作的喜悦,那些与导演、与伙伴们共同捕捉到“生活灵光”的瞬间,这些回忆汹涌而至。这一切的付出与触动,最终都凝结成了银幕上那个不完美却无比真实的夏婵。

“但愿人长久”,没有浮华的修饰,只有浸润在方言韵味里、流淌在烟火日常中的真挚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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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切希望大家能来听一听这个讲述关于漂泊与归家、伤痕与愈合的故事。来看一看,夏婵,以及那些就在我们身边,或许曾被匆匆掠过的“她”的面容与心跳。但愿这份源于生活、归于真实的感动,能轻轻叩响您的心扉,在其中激起涟漪,长久地,温柔地,回荡着……